1.情味手記(三)(1)
17、神不守舍
心裡空空洞洞沒著沒落好多天了。到處找理由,先是認準天氣的緣故,這樣一種欲冷不冷、悶悶懨懨的深秋季節,房間里的暖氣還沒有來,估計室溫不足二十度,這就比冬天裡最冷然而有暖氣的日子還要冷了。戶外到處是飽滿亮脆、金黃欲滴的陽光,暖融融晴朗朗的,便不斷吸引我的伸在冰窖似的房間里的雙腳走出去。可出去后依然心神不定,匆匆忙忙又往家裡趕,好像是家裡正有什麼急事等著要做。
可是,有什麼呢?
站在房子中央愣愣地呆,近的遠的新的舊的熟悉的陌生的人與事迅速而雜亂無章地默想一遍,浮光掠影一閃而過,沒抓到什麼。打開音響,聽了一會兒,又關上。翻開一本書,又合上。拿起電話簿,目光在名字上一一滑過,最後還是輕輕放下。
昨天晚上,與母親一起到街上散步,兩個人並肩走著,不說什麼。只見街頭兩側紅紅綠綠霓虹閃爍,商店的櫥窗里琳琅滿目,馬路上一輛輛汽車倏倏地飛馳而過,干而脆的落葉追隨著我們的步子啪嗒啪嗒掉在腳前腳后。
我說,\"家裡這麼鬧,什麼也幹不成。\"
母親說,\"你自己不想寫作,倒怨我在家裡亂。\"
我嘆嘆氣,也覺得自己矯。
\"那我明天回自己家去。\"母親說。
\"我沒這個意思。\"說完,我自己也覺著這話沒什麼分量。
一早,母親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守著冷清清的房間。人能夠擁有一個舒適的空間,從浮面的生活狀態退回到沒人打攪的神思裡邊去,能夠想一想什麼,這的確像吃飯、睡覺一樣成為一種必須的了。只是母親一日日年歲老起來,格外地留戀家人和人群,我懂得她,想到她一個人回到自己的住處,沒有了我可以辯論,沒有了我讓她可以提醒這提醒那,兩個人的飯菜也變成了一個人的,實在替她沒滋沒味,我心裡頗為不安。
應該說,母親是理解我的。幾個月前我寫完了《時間不逝,圓圈不圓》小說,很久沒有再寫小說。該坐下來了。這不一定是空虛的緣由,但寫作總會添滿空虛的時間的,滿得讓人將空虛本身忘記。
不知為什麼,似乎總是在手裡攥著一些文字,並且能夠用指尖把它們逐一鑲嵌到電腦里的時候,心裡才是輕鬆自由的;如果很長一段日子沒有觸摸它們,心裡就像壓了一層陰霾,沉沉的,犯了什麼錯誤一般莫名地自責。
這個感覺實在糟糕。
很長時間以來,沒有寫作,總是坐在沙里舉著一本書,或者獃獃地坐著,任腦子裡的想法飛翔。不想出門,不想聚會,不想見人,不想交談。書讀得多了,話越懶得去講。大概李笠翁所說的智者多數不知如何說話,說話者多數不是智者,就是由此而來的道理。只是,我非智者,怎麼也懶得講起話來?
有朋友電話來約,總是內疚地回說正好有個什麼什麼事,真遺憾去不了。放下電話,如釋重負。
疲倦的季節真的到來了嗎?
期待著春天的印度之行,那東方的異國風,將激活我血液里所有沉默的聲音,蹦跳著鳥兒一般躍到我的指尖上來。
那將是何等的幸福!我等候那些滾滾而來的文字擁抱我,將我湮滅。
18、母親的聚會
母親的老同學來母親家裡聚會,有七八人之多,她們自帶酒菜聚到一起,閑談、唱歌、說笑話,一群徹底想開了的活一天就要樂一天的中老年人。生活實在是一種奇妙的組合,一方面是政治的你死我活、功名場的明和暗鬥、商界的爾虞我詐;另一方面是由母親的老同學這樣的廣大人群組成的娛樂的生活。陣野分明。
我看得十分清楚。
母親十分快活,小鳥一般穿梭在廚房與客廳之間。昨天,她與我哥哥就開始籌備聚會的飯菜,兩個人不斷地為某個菜裝哪個盤子、要不要放什麼佐料等等意見不統一。我說,\"明天你們倆最好選出一位領導,一切行動聽指揮,免得爭起來沒完。\"母親說,\"我當然是領導了。明天你們倆不許沒大沒小,我的形象必須高大,你們絕對要崇拜我!\"把我和哥哥逗得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