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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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盡量不引起注意,公主與侯公度一行沒從來時的路走,而是繞道北面,再經由原先的雍縣入長安,沿途非必要盡量不入郡縣,也不停靠官驛,只在民間客棧歇息。

換作旁人,別說女郎,就是世家出身的子弟,怕也吃不了這苦,公主卻不聲不響,竟與侯公度等人起居用度,別無二致。

雖說這次從長安出發路上遇到的種種事情,讓侯公度對公主已有全新認識,但這麼七八天下來,無疑又是刮目相看,嘆服有加。

到了華陰,距離長安已經很近。

這裡客棧驛館隨處可見,大大小小,規格不一,都是為了方便往來長安道的旅人,公主等人原本趕得快一些,在城門關閉之前還能入長安,但他們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在此地過一晚,順便商量對策。

時值黃昏,寒意漸重,客棧里進進出出的人,都已棉服大氅,有些怕冷的,連貂帽都戴上了。

此地是華陰最大的客棧,公主他們選了這裡,倒不是因為舒適,而是人多更好打探消息。

二十幾人分散開來,零零落落坐了幾張桌子,沒有湊到一塊,公主與侯公度二人更是坐到角落裡去,公主連啟程時的青衣也不穿了,換了一身藏青近黑的顏色。

「我看這來來往往的人,沒比之前少多少,可見長安城現在應該是能正常進出的。」侯公度低聲道。

言下之意,他覺得素和可能是個人遇到什麼事情,才遲遲沒有回去,而不是長安出了事。

公主微微點頭:「若是這樣,自然最好,那我明日一早入城之後就直接進宮,勞煩將軍找人去一趟公主府,問問素和的下落,還有白芷,她比我們早了七八日過來的,現在可能也還在……」

她話未落音,隔壁桌也傳來議論聲。

動靜稍微大了點,公主與侯公度耳力又不錯,自然聽個一清二楚。

「聽說長安前幾日突然白天也關了城門?」

「可不是,蹊蹺得很,我當時正要帶我家媳婦回她鄉下娘家探親去,突然就給堵在城門口了,等了半天也不見開,說是抓逃犯呢!」

「胡扯!長安那是幾朝古都了,說難聽點,連天子駕崩都沒這陣仗,什麼時候抓逃犯要關城門抓了?那麼大個長安城,就算關了門,就能捉到了?」

「可不是呢,關了整一天,隔天就開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是不是因為南邊打仗的事兒?聽說南朝和柔然人都打過來了?」

「離大老遠呢,也不關咱們事吧?」

「難說……」

說話的兩人顯然是商賈,消息靈通些,可也靈通得有限。

借著舉杯喝水的姿勢,侯公度擋住自己微微一變的臉色。

作為負責長安戍衛的人,他當然很清楚,長安城門在不應該關閉的時間突然關閉,意味著什麼。

這兩個小商人有一半說對了,歷來就連天子駕崩,都沒有白天突然關閉城門的規矩。

上回他們追擊搜查刺殺公主的柔然刺客,當時已經快要到了城門打開的時間,可是做的打算也僅僅是延遲半個時辰,這也已經是極限了。

因為規矩就是規矩,像長安這樣一座體量的城市,它一舉一動所影響的,遠不止是一城百姓。

即便只關閉了一個白天,它背後所透露出來的,也絕不是輕描淡寫的簡單結果。

長安,很有可能真的出事了。

這家客棧的吃食不錯,熱氣騰騰的牛肉麵也很能勾起食慾,但侯公度一下就沒了吃飯的胃口。

「大娘子,我們……」

他用了出門在外的稱呼,正想跟公主說些什麼,卻見公主心不在焉,視線落在了不遠處。

侯公度不由跟著望過去。

門口進來四個人。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嫗,一個病懨懨垂著腦袋看不清臉的男人,一個扶著丈夫的年輕小媳婦,還有個戰戰兢兢跟在後頭帶著包袱行李的小婢女。

男人看上去年紀不大,戴著冪離,腳步虛浮,應該是身患重病。

反倒是小媳婦雖然低眉順眼,身量卻差不多要跟丈夫一樣高了。

客棧最怕接到這樣的客人,因為要是碰上倒霉不走運的時候,客人死在他們客棧,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就算客人不鬧不追究,客棧也免不了覺得晦氣,掌柜於是忙忙上前去,像是要攔住他們入住。

但這小媳婦出手很是大方,直接兩塊銀餅子放下,還拿了個方子讓掌柜幫忙煎藥,說是自家男人染了風寒,要回老家養病,還順便讓掌柜找個人來伺候。

老嫗見狀就很是不滿:「怎麼著,你一個人伺候不了他,還要再花錢?我們老何家娶你進門,是讓你來當金尊玉貴呼來喝去的娘子嗎?」

小媳婦雖然低聲細氣,卻不肯讓步:「阿娘,伺候男人是個力氣活,這不是還得服侍夫君沐浴更衣,我力氣小,幹不了。」

老嫗冷笑:「你幹不了?你沒進門那會兒還能把豬扛起來呢,現在就裝起柔弱來了?我告訴你,咱家沒那財力,養不起什麼下人!」

看來這全天下的婆媳都少不了鬧哄哄的,便是這家男人都病得快要死了,婆媳倆還能在大庭廣眾下鬥上嘴。

旁邊聽熱鬧的人都鬨笑起來。

「我說你這老婆娘也別太苛刻了,人家小媳婦說不定肚子里還揣著你們家孫子呢!」

「就是,一會兒要是給累沒了,你那兒子還不知道能不能生出第二個!」

老嫗狠狠地剜他們一眼,她那張明明布滿皺紋,卻抹得比牆還厚的臉著實能把人嚇了一跳。

但老嫗顯然也知道嘴巴刻薄的人不少,懶得搭理他們,只是伸手飛快把小媳婦放在柜上的兩塊銀餅子掃走一塊。

「這些盡夠了!當誰都是金山銀山不成,咱們家是破落戶,你這敗家娘們!」

眾人見狀又是一陣鬨笑。

「這老虔婆還挺摳門!」

「這麼摳不如把一頓飯分成兩頓吃算了!」

小小鬧劇過後,四個人一前一後跟著夥計去後頭院子安置。

客人們來來往往,天南地北,多的是其它話題,根本不會在他們身上停留太久。

反是公主和侯公度收回目光,半晌沒說話。

兩人沉默良久,又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公主、侯公度:……

「如果我眼睛沒出毛病的話,那個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有點神似汝陽侯劉復。」

公主緩緩開口,措施謹慎,好像斟酌了很久。

侯公度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個老嫗,我看著,也有點像越王。」

越王陳濟,來使北朝。

汝陽侯劉復,在禁軍里當文書。

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是怎麼湊到一塊的?

打扮成這樣就算了,在眾目睽睽之下演這一出,又是為的什麼?

公主和侯公度坐得遠,那「婆媳」兩人的爭執沒能全聽清,但是陳濟臉上那層比牆還厚的撲簌撲簌往下掉的粉,他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興許是,他們路上遇見了什麼事。」

侯公度的表情又微微抽了一下,勉強給他們找了個理由。

眾人是在稍晚時候會合的。

劉復對自己的打扮不以為恥,反倒虛心請教公主他們。

「我方才是不是學得不像?」

公主:「……下次不要捏著蘭花指說話,真正的小娘子沒你這樣的。」

劉復疑惑:「不會吧,我看臨水坊的小娘子都這樣。」

公主扶額:「那是為了你的喜好,外邊的小娘子哪個這樣?」

陳濟毫不客氣地嘲笑:「我早說了,過猶不及,你慶幸是被長公主先發現吧,若是長安追兵,你現在屍骨都涼了!」

他不笑倒還好,一笑臉上的粉又開始往下掉。

侯公度一時沒控制住,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

「跟著你們一道,那個生病的是?」

公主心裡已經有所猜測,但還是要問一聲。

「是素和!」

果不其然,劉復的答案與她想的一樣。

「素和傷得比較重,但殿下放心,他沒有性命大礙,後頭有追兵,我不敢帶著他趕路,這樣偽裝要安全許多,他現在已經睡著了,我讓掌柜的去抓治風寒的葯,那是掩人耳目的,也是想用那些味道蓋過他身上的傷葯。」

章玉碗看向陳濟:「那越王又怎麼會與汝陽侯同行?長安是不是出事了?」

「此事說來話長!」

陳濟下意識抹了把臉,結果不出意外抹了一手的脂粉。

眾人:……看來這還是沒適應身份呢。

「先說我這邊吧!」

陳濟嫌棄看著自己摸到的脂粉,隨手往衣裳上一擦。

「辰朝攻打北朝的事,你們應該都聽說了吧?」

侯公度點頭:「柔然人恰在此時也侵擾邊關,這時機巧合得讓人不能不多想,越王殿下此番出使北朝,不會早就知道此事了,特地以身作餌,來拖延時間的吧?」

陳濟也沒計較他話中帶刺。

「事到如今,我也就直說了。當日我來使長安,你們肯定不可能對我毫無戒心,我也的確是奉命懷柔綏靖而來,但我絕不可能料到辰國不顧我的安危,說出兵就出兵,我若是知道,早就找借口跑了,哪裡還會傻傻留在長安當人質?所以當日辰國出兵的消息傳來,你們陛下大為震怒,據說當時就要殺我立威,被謝維安勸住了,最後只是將我和崔玉軟禁在官驛。」

「我一開始也慌,怕你們北朝惱羞成怒,在前方吃了敗仗,就拿我泄憤,急得在官驛里團團轉想辦法,聽說義安公主也在外頭給我們求情,當然,她主要還是給崔玉求情的,他們小兩口情投意合,若沒這事,本來眼看真要成就一樁姻緣的了。就這樣過了幾日,我忽然發現,官驛的防守鬆了很多,人手撤到只剩下兩三個人,早飯與午飯時分,門口還是沒人的,如此連續兩日,我再不猶豫,趕緊帶了一個侍從逃出長安城,最離奇的是,那一日城門出入正好也無人盤查,我就這樣順利混出去。對了,崔玉不肯走,他怕走了就再也回不去,我也就沒勉強他,說不定現在他因為我跑了,可能還會被治罪。」

這些話乍聽上去有很多漏洞。

尋常情況下,陳濟即使能逃出官驛,也很難離開長安城,天子腳下,出入盤查自然是嚴格的,倉促之間陳濟也不可能找到能矇混過關的通行關文,因為兩朝開戰,不可能會有人甘冒大不韙為他開這道方便之門。

但是他竟然一路順利就出來了,這不能不說蹊蹺古怪之極。

「越王殿下既然早就離開長安了,為什麼不走得越遠越好,設法回到南邊,反倒還在此地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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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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