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師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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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們的作息,相當有規律。
吃過早飯,三三兩兩的散去,有的喜歡回家去再補個覺,也有的喜歡躺在陽光下打個盹兒。
趙爺爺正在和一位老人下棋,倆人都已經上了年紀,每走一步,那都是要思考許久,有時候還不小心眯上一覺,一盤棋能下一上午,毫無效率可言。
不過,這個習慣對於南飛凡來說,還是相當友善的。
他好不容易,才挪進了大食堂的院子里,看著四處都已經空掉,他原以為撲了空,結果一轉眼就在小涼亭下找到了他。
「小南,你回來啦?」趙爺爺一笑,就露出了兩片牙床。
他的牙齒早已掉光了,平時不吃飯的時候,不會戴假牙,其實即使戴上了,效果也很一般,硬一點的不能吃,不好消化的不能吃,切塊稍大些的也不能吃。
不過趙爺爺並不介意,假牙和老花鏡一樣隨身攜帶,用的時候按上,不用的時候摘下,就是這麼方便。
「是的。」南飛凡忍不住激動起來,正要表達一下感謝。
趙爺爺忽然問:「那片瓷,你看到了嗎?」
提到了感興趣的話題,南飛凡瞬間忘了委屈,趕緊點了點頭:「看到了看到了。」
「感覺怎麼樣?」趙爺爺走了一子,然後等著對面又睡著了的老夥計反應過來。
有南飛凡在聊天,趙爺爺一心二用,索性把注意力全集中到他那裡。
「我原以為照片是加了濾鏡,同時也自動調整了光線,對於瓷片有一定的美化作用,才會讓那片殘瓷如此的清潤透亮,紋理細膩的好像少女的肌膚一樣。」南飛凡說到激動處,高興的直拍大腿。
「可我沒想到,實物跟照片一比,還要美了幾分,我從前在書上,讀到過高超的陶瓷匠人,能夠燒制出宛若美玉一般,天然無雕琢的感覺來,還以為只是誇大的言論而已。真是想不到,我竟有一天,能親眼見識到,才明白還是自己膚淺了。因為我的眼界不夠開闊,或者說是無知吧,居然還去懷疑書上所言。」
他說的話,雲里霧裡,繞來繞去,再加上情緒過於激動,語速是又急又快,也不知道趙爺爺有沒有聽的明白。
南飛凡瞧著老爺子,已經把眼睛笑成了,兩道帶著溝壑的彎彎月牙,他連連點頭,顯然是十分的認同。
「爺爺,我聽說土城牆那邊,是陶瓷博物館的一部分,是這麼個說法嗎?」南飛凡真正想要追問的,是那片殘瓷是出自誰的手,他十分的想要去親自拜訪,若能當面表達敬佩,實在是平生一大榮幸。
但考慮到了,早晨趙爺爺的情緒曾經崩潰過。這一次,唯恐惹眾怒的南飛凡,是相當的小心,寧可繞來繞去的打太極,循序漸進的去接近自己想要的真相,也不敢冒冒失失的直來直去了。
「博物館是博物館,土城牆是土城牆,那就是個念想啊。」趙爺爺感慨的,長長嘆了口氣。
「什麼是念想?」南飛凡忍不住的問。
趙爺爺沉默著,過了很久很久,他和對面老人的棋局,都又緩慢的推進了兩步,他才慢悠悠的開口說:「念想就是,把東西擺在那裡,不要讓人給忘了。」
南飛凡這會兒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聰明勁兒。
他聯繫到早晨的事,以及後來楊素青、付小妹、郭梓熙等人,零散講出的話,他彷彿是明白了什麼。
比如說,製作出了,那片殘瓷的匠人,應該是已經離世,所以才會將他的遺世之作,送去了土城牆永遠的紀念保存。
因為不是完整的作品,因此它不會,被認定為有經濟價值的重要物件,被某人給收藏;但它也的確是具有相當的價值。
於是,飛流村便將它藏於,土城牆之後的展示框之內,也是換一種方式,永遠的保存了起來。
不願意遺忘的人,自然是永遠不會將之遺忘的。
南飛凡沒有急著追問,而是說起了,他剛剛看到的幾件作品。
除了那塊與天青藍的顏色,無限接近的瓷片之外,還有半個汝窯的花瓶最得他心:「那個瓶子畫了極其複雜的圖案,我查過資料所以能看懂,那其實是在講佛經上警示世人、度化世人的小故事,而上下作為點綴的幾何圖案,則是佛教中經常用到的圖騰,這樣子做出了完美結合的作品,把整個花瓶的內涵無限拔高,我覺的,如果它是一隻沒有瑕疵的花瓶,肯定是驚世之作。」
趙爺爺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喔,那隻瓶啊。」
似乎也是知道其來歷的,只是話音落下,便是點到為止,他都要把南飛凡急的抓耳撓心了,可趙爺爺又忙著去下棋,遲遲沒接話。
南飛凡實在是,受不了這份折磨,忍了再忍,還是開口問了。
「爺爺,那隻瓶是不是,有什麼來歷,或者說藏著什麼樣有趣故事,要不您老給我講講,也讓我跟著開開眼界?」
趙爺爺:「喜歡讀佛教的,就只有阿珍吧,她又沒有宗教信仰,可是從年輕時起卻很喜歡讀經。所以,會從佛經里找靈感的,只會是她,這村裡找不出別人。」
「阿珍?」那是哪個?
南飛凡幾乎才考慮到了這個問題,眼前已經自動跳出來了,一張蒼老的面孔。
雖然被歲月侵蝕了容顏,不復年輕時的皮膚細嫩,留下來的卻是滿是歲月故事的臉,任人看了,都要驚嘆,那是一位充滿魅力的老太太。
還會肯定的猜測,在年輕時必定是位絕色佳人。
「阿珍不就是阿珍嘍,你早晨還見過的嘛。」趙爺爺滿不在乎的,說出了真相。
換回的是南飛凡,再一次的目瞪口呆:「您說珍奶奶就是阿珍,也是燒制那隻瓷瓶的大師匠人?」
為了得到確定的答案,南飛凡把手機掏出,翻找到了他拍的照片。
可能是因為手機太破,像素不好,南飛凡拍的照片,看上去平平無奇,少了原物撲面而來的精緻細膩的靈動感覺。
但其實沒關係,他只是想做一個求證罷了。
趙爺爺看了一眼,摸出老花鏡戴上,然後朝著大院另一角,正在打麻將的老太太揮手:「阿珍,你有空瞅瞅這個照片,是不是你以前燒的那個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