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菜人

我眼睜睜的看著女人被拖進了屋，屋內傳來聽不清的哀嚎聲，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阻止所有人的聲音透出來。

就和當初的女鬼小九一樣，此刻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惡鬼的記憶。

如果我施展術法，是可以從這種記憶磁場里掙脫出來的，但我只是警惕著外部的偷襲，冷靜的看著周遭記憶的變換，試圖找到一條能夠解化惡鬼的路徑。

眼前是民房，耳邊是模糊不清的哀嚎聲，時不時是幾個男人壓低的聲音，讓我實在猜不出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了一層母子關係在，總不至於是我最初想的那個原因。

正琢磨著，周圍的環境再度變換，然後我再一次看到了惡鬼。

當然，此時她還是個人。

瘦骨嶙峋的女人一瘸一拐的，身上穿著的破舊衣衫，大約因為長久沒有清洗過，黑乎乎的，浸著不知名的污物。

下一秒，她砰的倒在地上，似乎再也走不動一步，但還是努力的試圖往前爬。

我目光順著她雙眼睜著的地方看過去，發現那邊是個背陽的荒石碓，她似乎是想爬到那個地方去。

那裡空無一物，不知道有什麼吸引她的……難不成是因為那地方背陽背風，在周圍來說想對隱秘？

這到是有可能，畢竟上一幕，她曾經試圖逃跑，但被自己的兒子和另外兩個男人給抓了回去。

地上的女人，彷彿隨時會斷氣一樣，忽然之間，她猛地抓住了我的褲腿，抬起頭，喉嚨里發出破碎的聲音：「救我，我不想被吃……」

「被吃？誰會吃你？」我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但很快，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是一個同樣瘦骨嶙峋的女人。

當她看到地上的女人時，忽然興奮的低吼：「啊，快來，快來……有吃的了。」

說話間，那個女人跌跌撞撞的衝上來，將地上虛弱的惡鬼給摁住，臉上是一種接近癲狂的神色：「反正你快死了，給別人吃，不如給我們吃，吃活的，總比吃死的好……」

在女人話音剛落時，就衝出來幾個男人，老老少少都有，跟著女人一起按住了惡鬼。

「手臂。」

「肚子。」

「笨蛋，軀幹要留在最後。」

其中一個老頭扯下惡鬼的褲子，就看見惡鬼的雙股和大腿，儼然被割去了大量的肉，裸露出來的肌肉組織，看一眼都讓人頭皮發麻。

這些人……在吃……

周圍寸草不生，連樹皮都沒有的情形，讓我瞬間意識到，這個記憶中的背景，應該是在鬧飢荒。

一場古代的大飢荒，荒年人吃人。

那麼，她變成惡鬼的原因找到了，她被人活活吃了。

而她臀腿上消失的那些肉……我瞬間不寒而慄。

「不行，有人來了，還是直接殺了分肉，不然被別人搶了。」

「對對對。」

「爹，我餓……」只有八九歲左右的孩童，餓的也只剩皮包骨了，他盯著女人的眼睛，不是孩童的眼神，而是一頭餓極了的野獸才有的眼神。

幾人準備速戰速決，迅速殺人分肉，被制服的惡鬼還在哀嚎求救，但很快，她就被迅速的切肉分割，為了防止她發出慘叫，另一個女人用石頭堵住了她的嘴，朝其餘幾人祈求邀功：「孩兒他爹，回去也給我吃一口吧……」

那個男人迅速吃了一口生肉解饞，嘴裡囫圇應著什麼，很顯然，這幾人一家子。

此刻，他們打算迅速將惡鬼身上的肉分乾淨。

惡鬼的身體已經成了血肉架子，他們看不見，只有我能看見，惡鬼的面朝下倒著，但腦袋卻轉了一百八十度，詭異的盯著那些在自己身上刮肉的人。

忽然，遠處又傳來聲音：「放開我娘！」

是惡鬼的兒子來了，瘦骨嶙峋的少年，臉上的神情已經扭曲，構成了一種複雜的瘋狂。

我從來沒在人的臉上，看到過這麼複雜的情緒。

另一個男人，應該是惡鬼的丈夫了，他手裡拿著耙子衝上來。

現場很快亂成一團，搶到肉的幾人無心戀戰，迅速攜肉逃竄。

一家三口，老中少盯著地上的血肉架子。

少年咕嘟咕嘟咽口水：「還有很多肉呢。」

男人眼中冒著惡光，罵道：「賤人，好好的肉不喂自家崽子和男人，現在好了，讓別人吃了！」像是不解氣，男人踢了血架子一腳，但沒什麼力氣。

災荒之年，所有人都餓的只剩一口氣了。

三人用砍刀，將人頭砍了丟棄，只扛著後面的身體，躲躲藏藏的遠去，生怕惹人爭奪。

地面上的頭顱咕嚕嚕的滾動起來，一直跟在幾人身後。

我想起了古代歷史上出現過的，關於飢荒年吃人的記載。

飢荒之年，餓殍遍地，最後淪落到人吃人的慘地，先食新屍，再食妻女，不忍刀斧，易子而食。

清朝時期，還有《菜人哀》詩，寫飢荒之年，妻自賣於肉市……

詩中的婦人是自願當菜人，好讓丈夫能活下去，但殘酷的現實中，卻是人性在極端條件下，強者對弱者的吞噬。

頭顱咕嚕嚕往前滾，眼前的景色再度變換。

鐵鍋里架著火，連肉帶骨煮著湯。

皮包骨的少年盯著鍋里的肉，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喃喃道：「我以後沒有娘了，也沒有姐姐了。」

中年男人眼冒綠光，直流口水：「等災年過去，爹再給你找一個娘。」

少年眼中的迷茫退去，點頭：「好。」

人頭滾在了爐火邊上，火邊的三人大快朵頤，完全沒了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