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緣起(3)
如今官場的總體格局就像計劃經濟時期的飯館,每張飯桌跟前都會有一群人等座。前不久省里搞了一次創舉,公開選拔二十個副廳局級領導,要求必須是正處級或者在副處級崗位熬到四年以上的幹部才有資格報名,結果居然有四千三百多人報名競爭這二十個職位。這也難怪,如今當官的好處太大了:穩定而豐厚的薪水、便宜的和白送差不多的住房、由納稅人埋單的公家配車、吃喝玩樂全報銷的豪華待遇等,官員絕對屬於先天下之樂而樂的階層,誰不想進入這個階層呢?公安局局長這樣的職務更是一個握有實權,令人垂涎三千丈的美差。
局長一死,銀州市的官場立刻暗潮湧動,上下左右一起圍攻,里裡外外奇計百出,攪和得市長夏伯虎和書記吳修治上班怕進辦公室,下班怕進家門,走在路上怕接手機。最讓書記吳修治啼笑皆非的是市文聯主席,一個五十八歲高齡的准退休老人居然也覬覦公安局局長的職務,仗著自己的親家是省委主管幹部人事的副書記,追到吳修治家裡毛遂自薦。吳修治憋著一肚子氣,說著一些似是而非的承諾,好不容易打了這位嘮嘮叨叨的文聯主席。第二天一上班便趕緊聯絡市長夏伯虎、人大主任曾聰明和組織部部長關原開會,他採取的是領導遇到難題時通常採用的辦法:集體討論,集體負責,有什麼麻煩也好往集體身上推。這也難怪,吳修治已經五十八歲,像他這個級別的幹部,除非出現奇迹,被提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已經開始做退休的思想準備,現在最大的追求就是平平安安著陸,歷史經驗和現實總結都告訴他:到了這個年齡已經沒有折騰的本錢了。他自然不願意為一個公安局局長的職位問題而攪擾自己好容易才回歸寧靜通達的心境,破壞自己多年營造的平衡和諧的外部環境,於是便自然而然地把破解這道難題的責任交給了「集體」。
這次會晤當然不會有什麼具體的結果,很簡單,四位領導對公安局局長的突然死亡毫無思想準備,對局長死亡之後的激烈競爭也沒有應急預案,所以誰也無法馬上提出合適的人選來。即便誰心裡有人選這種時候也不敢輕易端出來,這種時候最先端出來的人選不但會讓人無端猜忌,往往最終也難以如願。這種事靠開會無法解決,會議只能確定方向和原則,會議只不過是對會前桌下協商好了的具體問題履行最後認定的形式,就像簽合同,事先談好了才能簽字蓋章。經過對銀州市幹部隊伍目前蠢蠢欲動、暗潮湧動的現實進行認真分析,四位對人事任命有決策權的領導總算在一個重要問題上達成了共識:銀州市公安局局長的人選就在公安局現有的副局級領導里選拔。這樣做有利於縮小競爭範圍,有利於公安工作的順利銜接,也有利於社會安定和幹部隊伍的穩定。很快市委市政府確定的大原則就被有意無意地從市府大院傳播出去,文聯主席之類的非公安系統的幹部自動出局,官場總算消停了許多。
然而,這個大原則就像濃縮劑,把原來寬泛的競爭矛盾濃縮到了公安局這個小範圍內,本來就已經不太平靜的公安局這下子更加躁動不安起來。如果從公安局內部選擇幹部替補,根據職務和資歷,有四個選手最具有奪冠實力:公安局政委、副局長,分管政治處、紀檢監察、警務監督以及工青婦組織的蔣衛生;分管分局和出入境管理以及戶籍、內保、警衛工作的副局長姚開放;分管刑偵、禁毒和治安的副局長、號稱局長大人的彭遠大;分管後勤裝備和培訓工作的副局長庄揚。這幾個人年齡都在四十六七八歲,分管的工作分量都很重,在那個級別再上一個台階都還夠杠。這四個人各有各的優勢,也各有各的弱點,各有各的勢力,也各有各的對頭。到了這個份兒上,競爭就進入了白熱化,幾位選手各顯神通,明裡暗裡的開始鉚勁兒,好像誰都可能成為局長,又好像誰都有點懸乎。
副手中有一個提升正職,必然會出現一個副職的空缺,這又勾引得那些處長、主任、隊長蠢蠢欲動、焦躁不安,公安局就像紅油火鍋,表面上平靜如水,油層下面的溫度早已過了沸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