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寶兒像只老母雞一樣搖搖晃晃地行走了一會,慢慢習慣了寒冷,開始在雪地里歡快地蹦來跳去。
不一會兒,寶兒搖擺著飛奔回來,對老肖頭高興地嚷嚷著:「開坊門了,開坊門了。」
果然,晨霧瀰漫的巷子里漸顯一個高大人影,武侯鋪的兵頭趙通達打著哈欠,提溜著一串坊鑰鑽出晨霧,混身上下微微透著一股子隔夜的燒酒味,老肖頭趕緊陪著笑臉迎上去。
老肖頭比趙通達年長,兩個又同在大寧坊做了幾十年老街坊,趙通達平素叫老肖一聲肖伯,到親戚堆細數數興許還能連上宗,可無論是在東市還是西市,又抑或是在這大寧坊中,老肖的生意時時刻刻得靠這些武侯照拂,到底不敢造次。便抖擻起精神,點頭哈腰地賠了個笑臉:「趙頭,新年好啊。」
「喲,肖伯,又是頭一個。」趙通達笑呵呵地用坊鑰打開了坊門,一邊的抹著眼屎說道:「才到龍抬頭,您老也不歇歇,就出來做生意啦。」
老肖頭把靠在牆邊的麻餅爐架子扶直了,輕輕抱起寶兒放到爐蓋上坐穩:「閑不住啊,得給咱家寶兒掙嫁妝。」
老肖頭從袖子里取出一吊錢兒,塞到趙通達手裡,點頭哈腰道:「新年大吉啊。」
趙通達快速將那吊錢兒放入懷中,裂開笑臉,直把一雙眼晴迷成了一條縫:「新年大吉。哎呀,咱們的寶兒又長個兒啦,眼看比莊稼長得還快哪。」
寶兒眼珠子一轉,伶俐地連聲喚著:「趙叔好,趙叔好!」
趙通達嘖嘖贊道:「咱寶兒真是越長越俊了,小嘴兒還這麼甜,難怪你阿爺這麼疼你哩。」
寶兒咯咯地笑了起來,更顯可愛。
趙通達繼續逗著寶兒:「你個子那麼小,跟你阿爺去東市做什麼?還要累你阿爺看著你,不如留在趙叔家裡,宅子比你家可大多哩,夠你和文兒跑幾十趟木頭人了,多好呀。」
「不要,文兒老使壞,抓我辮子可疼哩……」寶兒立刻板起臉,老肖頭趕緊使了個眼色,寶兒便憋了氣不再告狀,只嚷嚷著:「我要跟阿爺去東市,阿爺做的餅換成銅錢,我幫阿爺收銅錢。」
趙通達故作驚訝道:「喲,你還會替你阿爺收銅板哪?」
寶兒得意地笑了起來,露出缺齒的門牙,用力點了一下頭:「寶兒還會用紅繩串銅板,幫阿爺把銅板一個個串起來,再打上好看的絡子呢。」
趙通達更是心中歡喜,不覺又多誇了寶兒幾句。
老肖頭滿是溝壑的臉兒擠出自豪的笑意來,更像一坨皺皺巴巴的老樹根子。想起自己早逝的獨子又是一陣悲傷:「可惜,肖家門裡,統共就沖兒一根獨苗子,偏生走得早,寶又不是男娃子,老天不長眼,我肖家門裡眼看就要絕後了。」
「可不能這麼說,前兩年打突厥人,你家沖兒,我那幾房侄子,還有咱們坊里的男娃娃有幾個回來的?想想
,老忠勇王何等英勇,都沒得回來,最後連咱們的元德爺也沒活到過年。你兒媳婦改嫁到北邊,結果北邊又鬧大旱,這人禍遇上天災,死了多少人,要我說,這是老天有眼,給咱們留了個好閨女,」趙通達疼愛地摸了摸寶兒的小腦門,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他慢慢打開,裡面原是細細包著一隻柿餅,趙通達顯寶似地塞給寶兒,哄道:「這可是趙叔特意幫你從文兒那小狗嘴裡摳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