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陸地的圍困(2)
他隨著她往巷子里一直走,約百十步時,行人銳減。***路燈昏黃著,顯得幽深而靜謐。旅店到了,是一座三層小樓,式樣很別緻。門前用五色燈組成的「荷花」二字閃爍著詭譎的光。步上台階時,疙瘩忽然有些膽怯地站住了:「我沒有……」介紹信,那姑娘回頭一笑:「沒關係的,我認識您,走吧。」她認識我,她居然還認識我?疙瘩高興中又有點喪氣,肯定的,我這一臉疙瘩疤讓她記住了。他真覺得對不起人家。這模樣兒!
但他終於還是跨進旅店的大門。
那姑娘剛進門,服務台裡頭一個三十多歲長得很富態的女人就站起來招呼:「唷!來客啦?」姑娘點點頭:「對!來客了。大姐,請安排房間。」她們都顯得隨便而和藹。
疙瘩要了個單人房間,四十塊。日他姐,還真不貴!他毫不猶豫地付了錢,連登記也沒登記,就被那姑娘領上樓了。最上層靠走廊的一端,姑娘把門打開,把疙瘩讓進房間,——指點著沙,電視、床鋪和衛生間作了介紹。然後為他倒一杯水,讓疙瘩坐下,自己也很累的樣子往另一張沙上一靠,長舒一口氣。又立即坐直了,偏轉頭笑盈盈地問:「還認識我嗎?」疙瘩有些窘,搓搓手趕忙說:「記得記得!」就把那次的荒唐事重述了一遍,引得她咯咯直笑。疙瘩感激地說:「打那我記住你了。你真是個好人。」
姑娘忽然怔了一下,笑也凝住了,像是自自語:「一句話你還記得?」
「記得記得!後來我還找過你呢。」疙瘩一拍膝蓋。
「找我?找我幹啥?」姑娘顯然被感動了。
「啊!——不,我沒別的意思。疙瘩忽然覺得自己太冒失了。
姑娘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
疙瘩嘿嘿笑了,摸摸頭這……這還用問?這裡的服務員唄!」
她微微閉上眼,輕輕搖了搖頭頭。
「怎麼?你不是?」
她忽然站起身:「就算……是吧!」好像要掩飾什麼,走過去把衛生間的門打開,轉臉重又微笑說,「你一定很累了,洗個澡吧。要不要我替你放好水?」她優雅地咬了一下唇角。「不不!」疙瘩連忙站起,「我自己來。有事……你去忙吧。」
「好的。」她點點頭退出去。臨出門,忽然轉身神秘地一笑:「我待會兒再來。」帶上門走了。
疙瘩追到門后,仔細啼聽,「嗒嗒」的腳步聲一直下樓去了。怎麼回事呀?他感到自己好像掉進一個溫柔的陷阱。從進入這家旅店,不,從碰上這個姑娘,就像入了**陣,一切感覺都是新奇而陌生的。
「管她去!」疙瘩揮了一下手,好像在為自己壯膽。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不是盼著享受享受嗎?享受來了;你慌個**!
他使勁吞了一口氣,空氣中仍然殘留著那位姑娘的氣味。「洗澡!」他果斷地命令自己。
疙瘩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弄得衛生間滿地是水。他把浴池放得太滿了。他像條壯健的水牛,把自己浸泡在裡頭,把水弄得晃晃蕩盪。走出衛生間時,覺得渾身像脫了一層痂,舒服極了。他沒敢怎麼停,又趕緊穿上衣裳,那女子說她還要來的。來幹什麼?不知怎麼,疙瘩盼著她來,又怕她來。他隱隱覺得那神秘的一笑里包藏著某種暗示。難道她會……我操!你胡想些啥?就憑這副尊容和羅圈腿兒,你配得上嗎?疙瘩心猿意馬,泡上一杯茶,猛地推開窗戶,一股冷風撲進來。他想清醒一下腦子。他把頭探出窗外,一條街半拉城都在眼底了。他看不清那些建築的真實面目,但到處閃爍的燈火,竟是如此壯觀!他像個好奇的孩子,沖那些燈火揮著手,大叫起來:「噢、噢、噢、——!……」突然,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呵斥:「你嚎什麼!」一個兇惡的男人的聲音。疙瘩嚇一跳,趕忙住了嘴,這才猛醒不能亂叫。這裡比不得湖上。媽的!疙瘩在心裡罵了一聲,緒立刻沒有了……他忽然想起鯰魚灣!鯰魚灣在哪兒呢?這裡能看到嗎?憑著對方位的判斷,他越過半城燈海,朝西北方向望去。在那片遙遠的黑暗中,他一逋遍用目光搜索著,搜索著——唔!他終於找到了。那裡有一片昏暗的漁火。是的,是船家的燈。那不一樣。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疙瘩突然湧出淚水。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麼這麼激動了只覺得那一片昏暗的漁火特別親切,好像自己已經離開很久很久了。那裡泊著百十條船,有他熟悉的漁家兄弟姐妹,有他的瞎眼老娘,還有那個對自己一往深的四妮妹妹呀……疙瘩定定地盯住那片遙遠漁火,忽然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好像自己成了漁家的叛逆和不肖子。大夥困在湖灘上受苦受難,油煎火燎,你卻跑到這裡享受來啦,你有什麼資格?一條街的燈火雖然燦爛,可它們不屬於你。疙瘩在這一瞬間明白了,幾個月來所追求的,其實是一個天花亂墜的夢。自己的感永遠屬於那一片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