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走出藍水河(2)
但這件事對徐一海的傷害更大。看來他早就默默地愛上梅老師了而且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愛,那是一種交織著和欲的揪心的愛三相比之下我對梅老師的那種尚不確定的異性崇拜就顯得幼稚而近乎兒戲了。我丟失的是一個美麗的夢他丟失的卻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我一向怎麼就沒有現呢。他說他要娶梅老師說得那麼自信那麼專橫就像那次他說將來要去法蘭西一樣,好像都是幾百年前決定的啦他只是在等待時間的到來罷了。我得承認他的這種無與倫比的忍耐力,就像平日能忍受任何屈辱一樣忍受著那些目標的緩緩到來。也許正因為他心中有很多既定目標所以才更能忍受日常的屈辱。就像一個地下埋藏著幾萬塊金磚的老地主不大計較幾枚銅錢的得失那是因為他太富有。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忽視現他的幾萬塊金磚起碼是幾萬塊金磚的一部分已被人竊走,於是他一下子暴怒了並進而引起連鎖反應以至動搖了他對實現所有遠大目標的自信。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勸說他。徐一海患上單相思了這是很顯然的。梅老師根本就沒有愛他而且也不可能愛他儘管她常像使喚長工一樣使喚他儘管他們年齡差不多儘管徐一海是她最值得驕傲的學生。想到這些我猛然覺得徐一海完了突然跳起來把一桶冷水猛地潑他頭上說徐一海你是單相思這麼胡鬧你會失去一切學校會把你開除的你這個混蛋!徐一海像個落湯雞站在那裡怔住了而且一下子又恢復了平日的膽怯和懦弱,他手抖抖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子可憐巴巴地望著我說丁山你說什麼學校會開除我?我說當然會開除你學生要娶老師不是胡鬧嗎再說你是娶過媳婦的人。徐一海眨眨眼說你說我娶過媳婦了我說那年不是有個女人來找你嗎你忘啦。徐一海想了一陣晤唔是這樣便慢慢退回床前獃獃地坐下了,一時又吶吶地自語我剛才說什麼啦?我知道他精神已經錯亂不敢再提剛才的事就說你剛才說在馬車店幹了一天活真累咱睡覺吧。徐一海凝神想了想忽然憨厚地笑了說對對明天還要幹活呢咱睡吧。他躺倒身子很快就打起鼾來,睡得實心實意。我卻很久沒有睡著,我曾自以為最了解徐一海但現在看來我根本不了解他。在他憨厚平靜的表層下實際上掩藏著一種可怕的歇斯底里。
在以後的幾年裡,徐一海大部分時間仍和往常一樣埋頭學習而且更加刻苦。在整個高中三年裡學習成績依然是出類拔萃。但他卻更沉默更孤僻了。他經常遺精而且**,面色灰暗而枯萎身上常有—股難聞的氣味。誰也不願意接近他但誰都可以嘲笑他。他仍然是同學們取笑的中心人物。一度被人遺忘的庫爾班大叔這個外號又被叫開了而且全校部知道,常有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學生莫名其妙地找他要漿糊,引得同學們大笑不已而他卻木然無所反應。別的同學打鬧嬉笑他仍然不參與而且也不像以往那樣憨笑著看熱鬧了。他已經完全遊離於人群之外,經常一個人獃獃地悶悶地站著或坐著。有時就在校園裡盲目地東轉西轉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猛然現有老師走來便惶然站住鞠個躬。那時學校規定學生看見老師要在三步遠以外站住鞠躬,等老師點頭走過去你才能離開。但一般學生都不十分認真笑一笑沖老師點點頭就算完事。徐一海卻總是做得認真而規範,又老是很突然的樣子,常把老師嚇一跳以為碰上個剪徑的強盜。但有時他又對一切人都視而不見昂然走過,好像在匆忙追趕什麼人,走到前頭什麼地方卻又忽然站住愣一愣又返身走回來。校園裡有幾片子樹林是他常去的地方。就那麼胳肢窩裡夾一本書站在樹林里從黑暗中向外窺探就像電影里的暗探,那時樹林外多半有女學生走過。如果那女學生是又蹦又跳著走過去**在衣服里不停地聳動他會把嘴巴張得很開嘻嘻低笑然後自己雙手護胸在樹林里跳一陣子。過後就靠在一棵樹上獃獃地出神或者原地踏步把膝蓋拾得很高。經常是學校打過熄燈鈴了還不回來大家都知道他是個書痴並不介意只有我知道徐一海腦子壞了但我不願給任何人說就去那幾片子樹林找他,那時月光如水瀉進樹林子斑斑駁駁,徐一海如幻影般在林中隱現捉摸不定。有時你會聽見他正自自語唧唧噥噥,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鬥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呼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於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悼兮蘭槳擊空明兮沂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媽的丁山你小子記住終有一天我要娶……忽然打住了四下張望唯恐被人聽見。我知道徐一海還沒有忘掉梅老師。逢這時,我通常先在林子外咳嗽一聲,引起他的注意然後裝得什麼也沒有聽見的樣子吹著口哨走進小樹林說徐一海這林子真靜月光也好。他便好奇地看我一陣子說丁山你是來喊我睡覺的吧?我說是呵都打過熄燈鈴了他就突然笑了笑得狡黠而神秘說咋樣我就猜准你是來喊我睡覺的。然後我就拉著他的手慢慢走回宿舍並且一個勁地誇他徐一海你真聰明一猜就猜到了他就很高興地笑了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