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走出藍水河(4)

28.走出藍水河(4)

就在這當口我病了是一種診斷不清的病就是燒。***父母把我回鄉下從此離開了校園也遠離了文化大革命。那時我真是痛苦為自己不能當革命家了。此後幾個月乃至一二年後,縣城的消息還是不斷傳來,聽說徐一海當了一派的司令而且是全縣的司令。另二派的司令就是司老師。雙方旗鼓相當開始是文斗後來就是武鬥。據傳說徐一海經常騎一匹黑馬手裡拿一根細而極富彈性的棍子每日在縣城橫衝直撞。他像了瘋似的打人,縣委書記縣長都被他揍得皮開肉綻。對立派的人只要犯到他手下更休想逃脫那根棍子的懲治。那是一條著名的棍子就像徐一海的名字一樣著名。據說那條棍子顏色紅亮浸透了肉的汁水,打人時每一下都能入肉觸骨,每一下都出濕漉漉的實實在在的聲音。有時穿街而過他會打馬飛奔,一邊揮舞著棍子逢人打人逢狗打狗,一堵牆擋道他也要勒馬抽幾棍子。他好像積攢了幾世的仇恨老也泄不完。他很少說什麼更不激昂慷慨地演說,他仍然像過去那樣。訥。他的所有語都在棍子上。

他到底沒娶梅老師。因為梅老師在一天夜晚跳井自殺丁。徐一海下到井裡親自把她撈上來水淋淋地抱在懷裡抱了一天一夜才被人奪過去送進火葬場。

後來又斷斷續續傳來消息說兩派大聯合后,徐一海蹲了二年監獄然後被送回老家。一個曾令全城人抖的人物從此在人們的視野里消失了。

他拖著疲憊的雙腿重新回到藍水河邊,恍若隔世。

那時石榴正坐在河邊等他,看見他蓬頭垢面地走到跟前,沒有起身迎他也沒有貓一樣地哭泣。就拍拍身邊的草地說坐下歇歇吧。他看了她一眼就坐下了,兩條胳膊搭在膝蓋上手腕倦倦地垂下。他舔了舔乾裂的厚唇,兩眼空茫地轉動著,就覺得心裡委委屈屈的。荒原依舊,野榆錢樹兒顯見得長高了,這裡一棵那裡一棵的。藍水河還是那麼醜陋,像一條無家可歸的巨大的蜥蜴在荒原上爬行老也找不到歸宿。真是累呀,他模模糊糊地想。

石榴看著他,靜靜的。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廝守著。

後來就傳來一陣羊的叫聲。他把眼移過去,遠遠地看到一個八、九歲的男孩趕一群羊沿河灘走來。

他有點納悶地看著石榴。

石榴就捂住臉哭了,哭得像小貓叫喚。她抽抽答答地說那是我兒子,是你大給我生的。

他重新遠遠地打量那男孩,唔,這麼大了。

石榴抹了一把淚,有點怨恨地嘆口氣說,那年叫你回家你不回,我纏不了他。再說,我是個女人,心想。我沒辦法。

他沉默著。然後就點點頭說沒啥,都怪我。

石榴聽到這話,捂住臉又哭起來,這一次是大放悲聲:啊啊啊啊!……

他往她那挪挪屁股,伸出一隻粗糙的手想撫摸她一下,又猶猶豫豫縮回。然後就痴痴地看著她。她哭的樣子有點傻乎乎的,可是很動人。比剛才動人多了。他又舔了舔乾裂的厚唇,輕輕嘆一口氣。

石榴止住哭聲,擼了一把鼻涕甩出去在鞋底抹抹手。偷眼看他,有點膽怯的樣子。

他呢?他看著石榴問,漫不經心的,石榴知道他是問大黑驢。就說他掉河裡淹死了,他喝醉了酒又來纏我。我一推……

唔——。

我不是故意的。

沒啥……

你還走嗎?

沒人要我了。

我要

石榴一把拉過他攬在懷裡,同時就掀起褂子露出兩個冬瓜樣的**。他把頭深深埋進她的胸凹,又擺著頭拱了拱,立刻感到一種酸味的溫暖。很快,他睡著了。

石榴把五個指頭插進他蓬亂的頭裡輕輕摩擦著,流出歡喜的淚水。

兒子正在十幾步遠的地方用一種敵視的目光盯著他們。那樣子有點威風凜凜。

石榴一抬頭,打個寒噤。

我決定走了。

徐一海已經迷失在蜥蜴河。作為一篇小說的主人公那也許是他最好的歸宿。我當然無法找到他。

可多麼不甘心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走出藍水河(全本)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走出藍水河(全本)
上一章下一章

28.走出藍水河(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