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神武天皇」徐福東渡日本之謎(2)
這是中國古文獻中第一次把徐福東渡與日本聯繫起來的記錄。這段文字很值得探究。第一,它認為徐福東渡確已到達日本;第二,它認為徐福之所以把日本(即倭國)作為目的地,是因為在那裡「有山名『富士』,亦名『蓬萊』」;第三,它認為徐福帶去的童男女,子孫繁衍,名曰「秦氏」;第四,它認為由於徐福後裔的繁衍,使日本風俗「一如長安」。
尋考《義楚六帖》資料的來源,可以推定該書關於日本部分的記載,大約與一位名叫寬輔的日本和尚有關。原來,公元927年(五代後唐天成二年),日本醍醐時代僧人寬輔,請赴中國。此人是真宗的高僧,法號「弘順大師」。他在濟州與義楚交往甚厚。所以,《義楚六帖》這部宗教著作,特辟《城廓·日本》一部,記載日本的風土人,其資料大多出自寬輔的口述傳聞,因此,給人以親臨其境之感。《義楚六帖》在研究中日關係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因為《五代史》中沒有「日本傳」,唐宋之間中國關於日本的記載,主要是依據《義楚六帖》。我們據此書的記載,可以推定在公元十世紀左右,最初是在日本流傳著徐福渡海,東達日本的傳說。此傳說又經過赴中國內地的日本人的傳播,被次載入中國的文獻。
如果說,徐福東渡到達日本的傳說,是10世紀左右日本的產品,那麼,到了宋代,中國人對這樣的傳說就深信不疑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當數宋代大文學家歐陽修的《日本刀歌》了。其中云:「傳聞其國居大島,土壤沃饒風俗好,其先徐福祚秦民,採藥淹留丱童老;百工五種與之居,至今器玩皆精巧,徐福行時書未焚,逸書百篇今尚存。」(《日本刀歌》載《歐陽文忠公全集》卷十五,奇怪的是《司馬文公集略》中也有,不知是歐陽修做的,還是司馬光做的,中國學者沒有考證。此處依日本松下見林《異稱日本傳》中說法,定為歐陽作品,誤入司馬光的集子。)
歐陽修對徐福到達日本,做了完全肯定的描述。他在《日本刀歌》中的觀點最集中地代表了11世紀前後當時中國人的日本觀。
宋代之後,經過將近兩個多世紀的流傳,在明太祖洪武年間,這一傳說又有了新的演進。
14世紀初期,日本高僧絕海中津赴中國,他在洪武元年(1368年)為朱元璋所召見。兩個人講得興起來,一唱一和,做了兩詩。現日本《蕉堅稿》(絕海中津的遺文編)中,載有《應制賦三山》一,其詩曰:「熊野峰前徐福祠,滿山藥草雨余肥,只今海上波濤穩,萬里好風須早歸。」在此詩之後,附有《明太祖御制賜和一》。其詩曰:「熊野峰高血食祠,松根琥珀亦應肥;昔年徐福求仙藥,直到如今竟不歸。」
這兩詩,雖然詠的是同一個主題,卻有各自的風格和心。但是,令我們最為注意的是,絕海的詩第一次透露了當時在日本的熊野山前(今和歌縣境內)日本人已經立起了徐福的祠堂。至此,我們可以說,長期流傳於口頭和文字上的傳說,已經被演繹為中日人民生活中的一種「虛構的事實」了。它明明只是一種傳說,而人們卻用建祠(其後還築墓)祭祀的傳統形式,確認這一傳說的真實性。在當時,中國、日本和朝鮮三國的歷史學家們幾乎都確信這個「虛構的事實」,紛紛載入他們的著作中。
明代陳仁錫撰《皇明世法錄》卷七十六「日本考」、明代劉仲達撰《劉氏鴻書》卷八「地理部」、朝鮮學者申叔舟在其《海東諸國記》、日本北畠親房著述的《神皇正統記》等書都記錄了徐福到達日本的故事。
我們現在要問,為什麼徐福東渡到達日本的傳說會先在日本形成和流傳?為什麼一部分日本人也相信自己就是徐福一行的後裔?為什麼在長達近千年的時間裡,中日朝三國的文獻都同樣地記錄著這一「虛構的事實」?為什麼大家都相信這是「事實」,並且在流傳中給它增添新的內容?
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自隋唐以來,日本大量吸收中國文化,漢文書籍大量流入日本,史籍中關於徐福東渡尋找蓬萊仙山求不死葯的記載也必為日本人所知。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在徐福東渡的背後,隱藏著一段真正的史實,徐福的神奇而浪漫的傳說,不過是不自覺地被用來解釋這一段不為人所注目的事實的。這個事實便是自秦漢以來,有大量中國居民遷居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