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第205章 陸令萱的臨終之言,蠱惑
第205章陸令萱的臨終之言,蠱惑
三日之後,蘭陵王、蕭錦玉還有一些晉陽的勛貴等一行人隨著天子鑾駕一同回到了鄴城。
彼時已是大朝節將近,根據習俗,各地手握重兵的諸侯與宗室之王都要派遣世子或是親自來鄴城來朝見陛下,對自己過去的一年地方治理情況述職,另外還會進獻珍貴的禮品。
這不僅是一種禮制,也是對諸侯藩王的約束。
而大齊封王爵者本就眾多,除了宗室之外,便連段韶這種異姓貴戚也是被封為平原王。
是故回到鄴城后,看到的便是街道上寶纓豐蓋,車馬如龍的景象。
看到天子儀仗自鄴南城的街道上經過,來往不息的人群盡皆向一旁退去,百姓跪地高呼萬歲!
街道上的人聲鼎沸無不彰顯著大齊繁榮之象,有小娘子們看到蘭陵王的車駕,又禁不住歡呼出聲。
「聽說這次洛陽之圍中,便是蘭陵王不懼周國十萬大軍,衝破了周軍的層層包圍,才將洛陽救下的,蘭陵王當真是世間真丈夫,是當世大英雄,是我齊國的戰神!」
「是啊!這輩子若是每日都能看見他該有多好,哪怕是做妾,也是極好的!」
「誒,只怕是沒機會了,連鄭氏阿玥都無法再靠近他一步,就更別說我們了!」
「那可不一定,這天下的男人有哪一個不好色,哪怕是身邊擁有無雙絕色,也總會有膩味的一天,到得那時候……」
「陛下後宮佳麗三千,不也是又新納了一位美人嗎?」
一群小姑子們的嘰嘰喳喳聲或多或少傳進了高湛的耳中,馮令儀依偎在他懷裡,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他微蹙的眉宇間有一絲不悅。
「陛下可是有不開心之事,令儀可為陛下分憂。」
「這次打敗周國二十萬大軍,令西羌元氣大損,不敢再侵犯我大齊腹地,按理說朕不應該有什麼不開心的,但這些小娘子們的聲音實在是有些聒噪。」
高湛的語氣中透露著不耐煩,甚至還有一絲忌恨。
馮令儀便笑道:「蘭陵王再怎麼英勇,也不過是陛下的臣子,又怎及陛下九五之尊,天人之表呢!」
這話說得高湛心花怒放!
「還是美人你會說話,回宮之後,朕會冊封你為淑妃。」
「多謝陛下!」
女子一聲柔媚嬌笑,再次軟若無骨的靠在了高湛的懷中。
望著天子儀仗離去,街道邊某一角落,一滿頭髮辮的男子正惡狠狠的看著這一切。
「郎君,別看了,趁著這機會,我們快走吧,否則等陛下反應過來,我們就逃不出鄴城了!」
「可是母親……」
「郡君說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還活著,就還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男子恨恨的咬了牙,最終戴上兜帽,混跡在紛亂的人群之中離去。
……
大理寺中,陸令萱立於堂下,畢義雲與司馬茂宗坐在堂上,居高臨下看著她。
在司馬茂宗的案几上,擺放的是一封信件,經比對后,確認了上面正是陸令萱的字跡,信上的內容竟然是讓突厥的木杆可汗趁此冬雪降臨之際,威脅周國晉公宇文護來東伐齊國,理由都想好了,那便是以齊國君王不肯交出謝臻為由來征伐。
「真想不到,原來陸郡君與突厥的木杆可汗也有交情啊?這麼看來,你是否是我齊國人?更或者說,是他國隱藏在我齊國的最高級密諜都有可能啊?」
司馬茂宗的一句話還未完,李謐與崔恆又帶了一人進來,這人便是蕭錦玉與高長恭秘密交由他們二人看管的彭城鳳仙居里的掌柜。
「說,你在徐州彭城的鳳來居客棧都幹了些什麼?如實招供,我們便能救了你的家人!」
那掌柜看了陸令萱一眼,頓時垂下頭,面如死灰。
「彭城的鳳來居是陸郡君讓我們經營起來的暗樁據點,除了從彭城的磁州窯中撈一些銀錢出來,還與陳、周、突厥、高句麗等國中埋下的暗線聯繫,目的也是為了竊取各國之情報,以買賣的形式相互交換來從中賺取一些利益。」
李謐問:「你的意思是,你們竊取的情報並不是只交給我齊國的陛下,而是只要誰能出得起價錢,便可以對任何人,哪怕是周人、陳國人、突厥人都可以出賣?」
掌柜更加頹然的低下頭。
「所以,陸令萱其實與各國的權貴都有勾結,是嗎?」
李謐加重了語氣問。
掌柜幾乎要哭了起來,點頭答是!
崔恆再將一名女子押了進來。
這女子正是曾經在玉璧城刺殺過蘭陵王的阿奴。
「你又是誰啊?」畢義雲問,「有何要說的?」
阿奴泣聲答道:「奴原是鸞萱閣里的一名綉娘,靠著刺繡為生,養著家中的妹妹和母親,後來陸郡君為了賺取更多的利益,便逼迫閣中的女子賣身或是潛伏於各大家族或他國之中,阿奴便是被派到周國的一名細作,本是在晉公宇文護之女宇文雅身邊竊取情報,但三個月前,陸郡君之子穆提婆給奴來信,道是讓奴去玉璧城刺殺謝臻或是蘭陵王。
若是奴違其命令,妹妹和母親必定性命難保,所以阿奴才……」
「你竟敢刺殺我齊國派去玉璧城的使者?」司馬茂宗十分憤怒,又看向陸令萱,「你是想要毀了兩國的和談?」
陸令萱便笑了起來:「即便不毀又怎樣?齊周之戰不還是發生了么?晉國公宇文護一得到母親就東伐,所以這場和談最終還是我齊國輸了!不是嗎?」
「不管和談的結果如何,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你有意破壞兩國和談,便是其心不正,其罪當誅!」
「陸令萱,刺殺使者之罪、勾結外敵之罪,甚至無視皇權欺瞞天子,私養細作,與他國諸多權貴勾結,此樁樁罪狀,簡直罪大惡極,足以判你滿門抄斬!」
陸令萱聽罷竟是呵呵大笑起來。
「我步六孤氏早就沒人了,夫君駱超也早死了,哪裡還有什麼人讓你們滿門抄斬?」
「我在陛下身邊做了三年的劍,陛下需要我時,我就是一把好劍,不需要我時,我就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狡兔死,走犬烹,其實大家都一樣!以後的下場……也會一樣!」
司馬茂宗氣得拍案而起,大喝了一聲:「陸令萱!」
陸令萱卻是不緊不慢的問:「陛下已經回到鄴城了,是嗎?」
一句話又將司馬茂宗的氣焰給壓了下來。
畢義雲接道:「是,不過陛下恐怕不會再見你,你現在庶人的身份也沒有資格再見陛下!」陸令萱停頓了一刻,忽地笑道:
「那就讓蘭陵王和他的王妃還有謝臻來見我吧!我想他們應該也不會拒絕!」
……
李謐將陸令萱的話帶到了蘭陵王府,而剛回到蘭陵王府的蕭錦玉與蘭陵王並不意外。
「從前她是說過,當我真正打敗她的一天,便告訴我母親的死因。現在也確實是時候去見見她了!」
蕭錦玉並沒有換回女裝,而是再次讓謝玉璇扮成了她的樣子,再與高長恭一起來到了大理寺獄。
此時的陸令萱已然卸去了往日高貴優雅的氣度,一身素衣,髮絲甚至有些凌亂,只是雖困於牢中,卻還能依舊保持她那種不屈不饒的沉著冷靜。
看到蘭陵王、「謝臻」以及一位戴著幃帽的女子走進來,陸令萱唇角邊才浮起一絲笑。
「你們果然還是來了!」
她的目光在掃過蘭陵王后,落在了他身後戴著幃帽的女子身上。
「你便是蘭陵王妃蕭錦玉?」
「是!」謝玉璇盡量模仿著蕭錦玉平時的聲音,低聲回答。
「我們似乎許久不曾見過面了?為何要戴幃帽,不以真面目示人?」
「容貌太盛,恐惹事端,所以遮掩一下!」
陸令萱便不再問了,收回目光,轉而又投到「謝臻」身上。
「其實我也很欣賞你,曾經我也想成為如你這般的人,謝臻!」
莫名的道了一句后,她緩緩站起身,在牢房中踱起步來,每走一步,似乎回想著什麼往事。
「曾經我也有一位很高貴的母親,她亦是世家大族之嫡女,但家族敗落,我父親便開始冷落了她,同時也不喜歡我,我雖是家中嫡女,但日子過得比那些庶女還不如,我的母親更是經常要受父親的打罵,因為不得寵,所以連府中的下人也敢欺辱她!
我很小的時候,就立過誓,必要這些曾經欺負過我們母女的人付出十倍的代價,血債血償!我父親好逸惡勞,總想著利用家族中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去給他謀前程,所以我與族中那些姐妹們一樣,自小就受琴棋書畫以及如何蠱惑男人之教導。
東魏末年,皇權衰微,滿朝文武只知有高王,不知有天子,后高歡玉璧一戰後病故,其長子高澄很快便把持住朝政,欲加王爵,行受禪奪位之舉,我父親便想將我獻給當時為東魏丞相的高澄,但不巧的是,南梁正遇侯景之亂,高澄忙著與西魏去搶奪南朝四分五裂的土地,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其他事,父親甚至都見不到他的面。
不過,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父親見不到他的那一段時日,他竟然去了南梁,而且將南梁那位有第一美人之稱的溧陽公主騙到了自己手中。
一年之後,陳頊……也便是現在的南陳皇帝又將溧陽公主作為禮物送給了高澄,有很長一段時間,高澄都獨寵溧陽公主,甚至對我視而不見。
父親但覺自己的希望會落空,對我很是失望,竟然在一次宴會上,在我所飲的茶水中下了葯,將我帶到了高澄的下榻之所,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極為好色的高澄竟然對我私毫不感興趣,隨手一點,便將我賞賜給了西魏的降將駱超。
當時我只有十五歲,而駱超已年近不惑之齡,但好在駱超雖然年紀大,竟然還沒有娶妻室,而我便是以正妻之身份嫁給了他。
駱超此人性子很急燥,雖降東魏,但並沒有得到高王的重用,原本就十分不滿,待得高王一死,那種內心裡的不甘就更為深刻。
所以我便乾脆鼓勵他去造反!」
話說到這裡,陸令萱又十分不屑的一笑。
「也許你們會認為,我鼓勵他去造反,是為了我自己將來的榮華富貴,但我真正的用意,其實是讓他去死!」
最後的一句話令得她的面孔變得十分猙獰。
她轉過身來,看向神情中盛滿驚訝的「謝臻」,又是十分怨恨的一笑。
「當時所有人都道駱超十分寵愛我,對我言聽計從,可是這個人在喝醉了酒後,就會拿鞭子狠狠的打我,以發泄他心中的不滿,他不敢對那些身居高位的權貴們如何,就欺負我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弱女子,我不願意,他還強暴我……」
「所以,在慫勇他造反之後,我又去向高澄揭發了他,希望以此來博得高澄對我的青睞,或者是哪怕一點點的賞識,讓我在他身邊為奴為婢也行!
那時候的我要求真的一點也不高,就是想要一個容身之所,然後靜靜的舔舐自己的傷口,再向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復仇!」
「但是我又失望了,駱超造反果然失敗,他兵敗伏誅,而我竟然要作為他的家眷被罰沒掖庭!」
「是高澄他不守信用,他在欺騙我,耍我!或者根本就是無視我!」
言及此,陸令萱又看著蕭錦玉一笑,極為苦澀又帶著一絲瘋狂的笑。
「在掖庭的日子裡,我每日都在想,到底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這個世道錯了?為什麼我要過這種生活?為什麼我會一直被人欺辱?後來我想明白了,因為我是個女人,就要被這些男人們擺布命運,身不由己,第一個是我父親,第二個是我夫君,第三個卻是我一心想要攀附卻無視我存在的男人!
所以,我發誓,不再對任何男人報有任何幻想,所有對不起我的人,我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高澄的膳廚蘭京很是同情我,時常會去掖庭與我訴說他的心事。他也本是南梁將領蘭欽之子,與東魏交戰時被俘,多次想要以重金贖自己回南朝,但高澄不許,也不看重他,只將他當作一廚子使喚,這對他來說是極大的羞辱。
後來蘭京無意中聽到了高澄要密謀禪代東魏的消息,被高澄發現,想要將他滅口。
我便讓他去聯繫了我夫君留下的幾個部下,並給了他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讓他再度以送膳食之由,接近高澄,趁機殺了他!」
聽到這裡,高長恭臉色一變,握緊了拳。
「原來是你與那幫刺客密謀殺了我父親!」
陸令萱大笑:「是啊!誰也想不到,一代權臣,連天子都不敢直視之人,竟然會死於一個廚子之手,若非他自己自負輕敵,這等拙劣的刺殺把戲原本真的排不上用場。」
「我也沒想到,蘭京竟然會事成,雖然事成之後,他也死了!」
說到這裡一頓,眼中露出詭秘之笑。
「當然,他能事成,恐怕與文宣帝高洋的默許有一定的關係,畢竟當時鄴城的一切政務是由高洋在代理。」
這時,沉默了許久的蕭錦玉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些?」
「聽完了我的故事,你便知道我為什麼要說了?」
陸令萱繼續道:「也是在掖庭之中,我遇到我人生之中第一位對我伸出了援助之手的貴人,對於我來說,她亦是對我最重要之人!」
「也就你蕭錦玉的母親蕭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