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十一章(8)
四更天時,八音終於不忍,說:「你起來吧。***」
女裁縫「哎!」了一聲,爬起身,捶捶酸疼的腰,急忙脫去衣裳,狗一樣又鑽進了八音的被窩。她迫不及待地為八音寬衣解帶,一頭拱進她的大腿間。
八音的淚在汩汩流,七子七子,你啥時回來啊?
但現在七子失蹤了。
這天晚上,楊山來看八音。他已經來過幾趟了,八音一直在哭泣,不和他說話。楊山站一會兒便走了。雖然這事和他無關,他還是有一種負疚感,心裡很是不安。
楊山進來時,正聽八音在裡間喊叫:「你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楊山以為是在說他,就遲疑了一下,卻見女裁縫一臉尷尬地走出來。她看了楊山一眼,趕緊跑走了。
楊山不知生了什麼事,正在愣神,卻聽八音在屋裡說:「是楊山嗎?」
「是我。」楊山趕緊答應,卻沒敢進去。
不一會兒八音走出來,衣著頭都很凌亂,燈光下很憔悴的樣子,和幾年前離家時的模樣已不能相比。
兩人默然坐了一會兒,楊山開口說:「八音姐,這事真是沒想到。」
八音捋捋凌亂的頭,目光有些獃滯,說:「你別說了。這事怪不得你,都是我命不好。」
「你打算咋辦?」
「我想好了。我不想待在草兒窪了,我想回隱山鎮去,心裡清靜一些。」
「七子他要是回來了呢?」
「七子啥時回來,我就啥時回來。我在娘家等他!」
楊山看她一副決然的神,就不好說什麼了。他想這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了,就說:「聽說你母親……」
「我娘死了。可院落還在。我一個人能行。隱山鎮有很多熟人。」
幾天後,八音回隱山鎮去了。
沒讓任何人送她。
天易娘送到村口,叮囑她想開一些,七子一有消息就告訴她。八音點點頭,淚水撲簌簌落下來。
楊山回來后一直鬱鬱不樂。
不僅因為七子和八音的事讓他牽腸掛肚,而且家裡的況也叫他心煩。
土改時分得的八畝地,已讓爹賣得僅剩一畝半。這僅剩的一畝多地因為管理太差,收成還抵不上人家半畝。家裡仍然一貧如洗,院子更加破爛,屋牆上的洞能鑽進狗來。爹穿的衣裳都是上級救濟的,冬天一套棉衣,夏天拆去棉胎變成單衣,秋天裝上裡子變成秋衣,破得到處是洞。因為沒有衣裳換洗,幾步遠就能聞到酸臭味,站在人群里像個稻草人。兩個姐姐已出嫁多年,時不時送點糧食來。幾個弟弟妹妹全像小叫花子似的。
家裡這種景,叫楊山覺得無地自容。
他問爹:「怎麼弄成這樣?」
楊耳朵火了:「你弟弟妹妹沒餓死一個就算不錯了!」
楊山知道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把轉業帶來的一點錢大部分買了糧食,又給弟弟妹妹買了一些土布,讓娘做些衣裳。妹妹都十六七歲了,穿的衣裳都露著肉。
一連數日,村裡幾個戰友請他吃飯。楊山緒好了一點。後來又去村長家裡看望,知道了村裡更多況。方家遠說,這幾年村裡好多了,大部分人家都過得很殷實,不少人家蓋了新房,買了牲口。貧窮和飢餓主要集中在十幾戶人家。這十幾戶人家清一色貧僱農,都是土改分了地的,但沒有保住,陸續都賣得差不多了。另有一些貧農雖也困難,但保住了地,吃飯都不成問題。有幾戶中農展很快,像柴知秋已買了三十多畝地,農忙時要雇短工了。
方家遠沒有買地。不是他沒有能力買,而是他沒有更多的精力,村上的工作佔去他大部分時間,地多了侍弄不了。另外方家遠心裡不踏實,兩極分化不僅草兒窪有,各村都有。有的人家快展成小地主了,有的卻重新破產淪為乞丐。這樣下去上級不會不管,弄不好再來一次土改,買了地還得交出去。方家遠太精明,他看得比誰都遠。但他不說,他仍在拚命鼓勵大家家致富。這是上級的政策。而且庄稼人不幹怎麼行呢?天上不會掉窩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