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十二章(4)
柴知秋困在小店裡無法走,一連兩天除了喝酒就是倒頭睡覺。***多少年沒這麼清閑過,心裡空蕩蕩的,很想找人說說話。
這天傍晚,小店裡住進來兩個客人,其中一個居然是楊山。兩人見面都吃一驚。楊山說:「大哥,你咋在這裡?」柴知秋苦笑道:「我出來做生意,困在這裡了。這麼大的雪天,你咋來了?」
楊山說:「我回城后就分到公安局工作了,當偵察員,是王鬍子區長要我去的。前幾天隱山鎮出個兇殺案,派我們倆來看看的。不過你別給店主說,這事得保密。」
柴知秋點點頭,很高興楊山有這出息。
兩人閑聊一陣子,柴知秋說:「聽說小雲到縣城去找你了,你們倆的事咋樣啦?」
楊山說:「我幫她在紡紗廠找個臨時工,已經上班了。」
「是嗎?」柴知秋說,「小雲這女子不錯,就是心野了點。話說回來,心不野能出去嗎?我看你不要猶豫了,就娶她做媳婦吧!」
楊山笑笑,說:「大哥,你這麼看?」
柴知秋說:「在外頭工作,就得娶個有模樣的。」
楊山笑起來,說:「就怕日後管不住呢。」
柴知秋說:「看你說的!她能嫁給你也是造化了,她會知足的。」
晚飯後,楊山從隔壁過來說:「大哥,今晚有任務,不陪你了。」
柴知秋說:「忙你的去!公家事不能耽誤。」
楊山匆匆走了。柴知秋心有些好起來,幾天沒出門,有些憋悶,就離了店,打算到鎮上隨便走走。隱山鎮出了殺人案,前兩天似乎聽店主說過的,當時心緒不佳,沒往心上放。這會兒走在隱山鎮街上,就覺多了一點神秘色彩。隱山鎮是個幾千口人的大鎮,又是集貿中心,來往人口很多,光客棧就有十幾家,其他店鋪就更多,沿街門面都是做生意的。大雪剛停,人們只掃出一些小路,行人並不多。一些雜貨店裡出幽幽的光亮,有幾個晃動的人影。
柴知秋不想讓人認出來,八音娘死後,他總覺心裡很虛。他老覺是自己害死了八音娘,街上碰見熟人,會非常尷尬。可是沒人知道,他是多麼思念她,那是他一生唯一鍾愛的女人。
柴知秋終於忍不住走到那個熟悉的院落旁。
他沒有進去。
他在雪地里蹲了很久。吸著煙,看住那個院落,靜靜的。一點煙火明明滅滅的。
從院子大門的縫隙,泄出一縷微弱的燈光。
他知道八音在家。
他很想進去看看她。
他已經站起來了。
但他到底沒敢去敲門。
他早已覺察到八音對自己的戀,那戀里也許還摻雜著一個孩子對父親的渴望。可是柴知秋不敢也不能去接受。他不能對不起七子,他只盼著七子能早點回來,和八音好好過日子。那時柴知秋並沒有想到,隱山鎮並不是一塊凈土。幾年後七子回來的時候,八音已成為隱山鎮有名的蕩婦。
第二天,柴知秋匆匆離開隱山鎮,他離家已經太久了。經過街口時,他看到了八音。八音面前擺了個小攤。她穿的似乎有些單薄,在寒風中不停地搓手走動,頭上包一條深藍圍巾,打扮得老氣而寒磣。柴知秋看了心裡很不好受,可他還是轉過臉走了。他不能去見她。
隔年春天,柴姑猝然去世。
她是坐在椅子上死去的。無疾而終。
這個老壽星活得太久了,以至在很多人的感覺里,她早已是個古人。
柴姑在這種時候去世,幾乎是個無的讖語,使騷動了整整一個冬天的草兒窪驀然安靜下來。因為多少年來在人們的心目中,柴姑幾乎就是土地的化身。
如今柴姑都死了,你還能說什麼呢?
大瓦屋家族為柴姑砌了一座很大的石墓。石料就是那些已經堆放了很多年的地界。天易娘撫摩著那些石頭,面色蠟黃,淚水流了滿面。
埋葬那天,幾乎所有草兒窪的人都來送行,人們向柴姑告別,似乎也在向土地告別。整個墓地的氣氛壓抑得透不過氣來。有女人在低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