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一章(10)
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做過那麼多壞事,他們只認定他被人綁在樹上就是好人,對他也就沒有絲毫的戒備。***那個小女孩每天用清水為他洗凈傷口,為他弄吃的,而且總是用巴結討好的目光看著他。
因為他們希望他留下。
彷彿不是他們救了他,而是他救了他們。
可是他怎麼能留下呢。
他知道他最終是要走的。
「姐姐!」羊羊忽然叫起來。
老二看到小女孩回來了,她提著一大籃野菜。現在這個季節,挖野菜很不容易,只在背風、向陽、河邊濕潤的地方才有,她是一大早出去的,這會兒日頭快午了。
「姐姐我餓!」羊羊迎上去往姐姐懷裡撲。
姐姐拉住他的手說:「姐姐給你煮飯,喲!羊羊逮了這麼多螞蚱?我給你燒著吃,好不好?」
「青青,」老二站在庵棚門口迎接他們,「挖這麼多野菜?」那神態像迎接一位主婦。
「大叔,你傷口還疼嗎?」青青忽閃著一雙大眼。
「不!不疼了。」
「你還是多睡一會兒吧。你看,又沒啥事要干。」
老二站在一旁,看青青洗菜撿菜,一雙小手十分靈巧,看得出她很快樂。她心甘願地伺候著這個陌生的男人。他已經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天,他傷得這麼重,卻從來不叫疼,連哼一聲也不哼。那隻右手爛掉的時候,他是用左手慢慢拿下來的,像從胳膊上拆下一個物件,除了殷紅的濃血,還有白生生的骨節。他的左手抖著,眉毛直跳,就是沒哎喲一聲。青青和羊羊嚇得抱在一起。那時青青既可憐他又佩服他。
在二十多天的時間裡,老二很少講話,大部分時間躺在庵里睡覺。其實多數時間裡並沒有睡著,他只是沉默著不說什麼。青青曾問過他,他們為啥要把你綁在樹上,他們是些啥人。老二沒有回答,他沒法回答。青青很懂事,從此再沒有問過。她相信他心裡有巨大的痛苦。她也沒問過他能不能留下來和他們做伴。她不敢問。但在這二十多天里,青青和弟弟卻不再害怕,白天快樂地挖菜,捉魚,玩耍,夜晚睡得安安穩穩。有個大人而且是這樣強壯的大人在這裡,他們有一種安全感。青青原先隱約擔心的事並沒有出現,這男人很規矩,躺在那裡動也不動。她有意把羊羊安排在她和他之間,那實在是一個無力的屏障。但後來她現她根本不用擔心什麼。這個男人在最初的七八天,幾乎是在生死線上徘徊,連青青都能隨時殺死他的。青青每夜都要起來為他喂幾次水,她沒什麼好喂他,只能喂水。後來青青每天逮魚,燒一些魚湯喂他,果然效果大不一樣。他的身體在迅速恢復。
老二在昏昏沉沉中,知道這個小女孩為他做的一切。
後來老二問她:「怎麼就你們兩個在這裡?」
青青告訴他,爹死了,娘跟一個男人走了。
老二久久地看著她,嘆了一口氣。
老二的左手終於好了。
他先是帶著青青姐弟倆弄了許多樹枝和乾草,然後重新把庵棚修得結結實實,把鋪草鋪得厚厚的,說這樣就不怕冬天了。然後又用枝條編了一隻漁罩,用它在淺水裡逮魚方便多了,一罩下去就能逮好幾條。羊羊快活得直笑。青青卻沉默著看他忙這忙那。她的一雙大眼閃動著不安。
終於,她怯怯地問:
「大叔,你要……走嗎?」
老二一愣,隨即笑了笑:
「不走,不走!」
其實,他想的是該走了。他怎麼能留在這兒呢?帶這兩個孩子,困在這片荒灘上,從此與世隔絕,他會瘋的。當他在死亡線上掙扎,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唯一的願望是活下去,能活著就行了,再也不去冒險,再也不幹壞事,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終老一生。
可是現在不同了。
他已經恢復了體力,生命之火又開始熊熊燃燒。他又有精力也有可能去恨他的仇人鬼子了,他要去找他報仇,讓他也嘗嘗要生不得要死不能的滋味。他雖然僅剩一隻左手,也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