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二章(10)
柴姑以少女的全部天真和痴迷戀著土地,從此再沒有多餘的愛。***
天亮以後,老三收拾東西哼哼唧唧上路了。他一面充分表示著他的怠慢和不滿,一面暗自笑。夜間,當柴姑摸索著把他拉到身上,當柴姑一聲聲呻吟著再次求他的時候,他真是很得意的。那時他跨在她身上,第一次有了居高臨下的感覺。自從她來到這裡,自己和老大老二包括老鰥夫一直像乞丐一樣仰視著她,現在他把被她顛倒的位置重新顛倒過來了。他真是很得意的。他想女人到底是女人,女人只能被男人騎著。於是他說好吧好吧我去試試看,要是叫人坑了你別怪。柴姑氣喘吁吁地說三哥謝你了,我知道你會儘力的。
其實,他還是很願意去的,因為藉此能到外頭走一走。他想看看外頭的世界。老三素喜多事,就是當初老鰥夫在世時,他也沒有安心地過漁民生活。那時黃河裡常有些過往船隻,漁家免不了和客商打交道。有時也有官家的船隻來往,氣派更不一樣。老三有時候駕船送魚,看那些客商官家就像天外人。他們穿長衣,吃珍餚,坐著喝酒,偶爾還有女子陪同。那女子就像仙子一樣,穿著必是綾羅綢緞,行動則有環珮之聲。他們溫文爾雅,談笑風生,神仙一樣悠然快活。但也有例外。一次老三又去船上送魚,卻見一書生模樣的人佇立船頭,遙望遠方,默然無語。那時正是風急浪大,書生長衫翻卷,滿面凄苦。老三真怕他縱身跳進黃河,遲疑著想去勸說點什麼,卻被船老大用眼色止住了,擺擺手讓他下船去。老三駕船回歸時,仍是滿腹狐疑,卻又覺得神秘至極。他不知道那些人為何而來,為何而愁,那是一個他無法進入的世界。但那個世界肯定是極為有趣的。有女子陪同坐著喝酒談笑自然叫人神往,能像那書生一樣穿著長衫無事愁,也應當是一種享受。
老三不懂他們。但老三知道他們也是人。他們肯定生活在另一個地方。他極想看看,那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老三依稀聽人說過,北方很遠的地方有一座城。
他決定去那裡碰碰運氣。
柴姑尋到沼澤地的時候,這裡正生一場火併。
麻子小迷娘的一伙人第三天就追來了。
臘一覺醒來,殘月已經西沉。他總是突然醒來。帶著這麼多人,總也睡不安穩。他揉揉眼捋一把長滿絡腮鬍子的大臉,抬頭看看星星,估摸有半夜天了。他站起身,走到幾步遠的那條斜坡上,看看人都在,長舒一口氣伸伸懶腰,心裡安定下來。十來個野人都被反剪手拴著,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不斷有人呻吟著翻身,那個傻乎乎的老娘兒們仍在低聲哭泣。她哭得像小狗一樣,自從七天前捉住她就一直沒停歇過。聲音不高但持續不斷。瓦把她打得臉都腫了起來。嘴唇上淤了血,可她仍是哭。所有的野人都一聲不響地看著她,好像鼓勵著由她一個人表示著所有人的屈辱。她不怕打,怎麼打還是哭。哭得臘心煩意亂。他都有點可憐她了。臘對瓦說放了她吧,免得擾亂別人。瓦惡狠狠地抽了她一個嘴巴子說,放了她?沒那麼便宜!我逮住捆她時讓她咬了幾口,胳膊都咬出血來啦。再哭,下一個就宰她!
臘有些心煩,他想天明就得上路,趕快把這批人出手。這次人太多了,容易出亂子。白天,他一直注意著這批野人的動靜,從他們陰沉的目光里,臘感到一種可怕的威脅。尤其那個黑臉漢子。他一直悶聲不吭,兩眼卻閃著不測之光,有時又顯得很悠閑,彷彿這是一件極好玩的事。半個月前在一個洞子里現並逮住他時,他居然沒做任何抵抗,伸出手讓綁上就跟來了。容易得讓人感到不放心。瓦卻一直得意他的手段。的確,臘佩服瓦的出手之快,那傢伙在每一次捉人時都像逮豬一樣兇狠。而在每次行動之前都像狐狸一樣狡猾和悄無聲息。臘承認,做這種捕人的買賣,瓦是個真正的獵手。這個瘦弱的黃臉漢子有超人的機智和兇殘。
他們本來合夥做拐騙人的生意,但後來事,被人追捕。在他們逃離那座城時,把小迷娘帶了出來。小迷娘原是個流浪女,時常露宿街頭,衣不蔽體。臘救過她,於是他們熟悉起來。小迷娘常為他們做些通風報信的事。那次免遭捕殺,就是因為小迷娘提前探得風聲。在後來流浪的日子裡,又是瓦先想到來黃河灘里收羅野人。這是沒任何風險的事。遊走在黃河灘里的野人都是孤零零的,沒有誰保護他們,不會有人追究。而且他們生活苦極,只要找到一個,說把他領出去,領到有人家的地方,有活干有飯吃,多半都會跟著走。這些已經失去一切而又與世隔絕的人,只在絕望和麻木中維持著生命。哪一天倒下了也就倒下了。他們無聲無息地活著,無聲無息地死去。活著的,便在這無聲世界里幽靈一樣繼續遊盪。多數時候,他們把這些野人帶走,就像從黃河灘里捕獲一群野山羊,不會有太多的麻煩。男人賣去做苦力,女人賣去做傭人,年輕些的女子給人當老婆。但有時也會遇到極頑強的抵抗,於是就用棍棒和繩子去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