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4)
她記得自己已經好久沒笑過了,好久沒放肆地笑過了。***一種要泄什麼的**遏制不住,突然就大笑起來:「哧哧哧!……咯咯咯咯!」
四個男人先是愣著,怵惕地看著她。但很快也都手舞足蹈,莫名其妙地隨著笑起來:
「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
「嘎嘎嘎嘎!……」
「嘻嘻嘻嘻!……」
那時候,院門外已站滿了破破爛爛的男女。
他們都是尾隨來的。他們已在那裡站了很久。他們想看看這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他們終於還是不明白。而且越不明白。老石屋家的四個男人向來都很兇悍,怎麼在一個女娃子面前全都那麼失態,那麼服帖。
他們沒人笑,只木然站著。像一片沒有生命的石頭人。
那女子笑得淚流滿面。驀然回,忽然沒了緒。她重又現出倦態,朝四個狂笑的男人揮揮手說:「把老石屋收拾收拾,我就住那裡了。」突然沖院門外的人群大叫一聲:「呦哎!」同時抽出那把刀子揮了揮。
人們被她的這聲吶喊,全都嚇得跑走了。他們不知道她喊什麼。
這是個野女子!
她隨便而放蕩的神態語氣,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老石屋家四個男人心驚肉跳,興奮而又惶遽。這女子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為啥住這裡,往後還走不走,他們全不知道,也不敢打聽。
他們完全被她的氣勢和魅力征服了。
她有中原人罕見的野性美。一張帶有男性剽悍的臉上洋溢著山林草莽之氣。鼻子高挺,睫毛長長的,兩眼半閉著卻透著不屑和藐視。從微閉的睫毛下,閃出兩道藍幽幽的光,如兩柄利劍,冷氣逼人。豐滿而略大的唇帶著撩人的肉慾。長披風樣拂在身子前後。蛇腰細軟,愈加顯得胸部飽滿。小母馬一樣達的臀部結實而又富有彈性。無論膚色、長相、體態,都像一個混血兒。老鰥夫和他的三個兒子心旌搖蕩,眼睛都看得直了。
他們強健的筋骨和神經,可以征服黃河大浪,可以撕碎任何敢於欺負他們的對手。但在這位翩然而至的美女子面前,卻不曾設防。
他們立刻就投降了。
打她走進院子那一刻,她和他們的位置便整個兒顛倒過來。她成了主人,而他們成了卑微的僕人。
怎麼怎麼怎麼,她要住下她要住下?
四個男人先是互相機械地瞅了瞅,不敢相信似的。然後幾乎是天真地笑了,幾乎是一同大聲歡呼:「噢噢噢!……」幾乎是蹦起來沖向後院收拾老石屋去了。
他們太願意她留下了。哪怕只有一夜。不不不,他們要為她收拾一個舒適的窩,請她永遠留下來。不管她將來屬於誰。
這個小院需要一個女人。
一個沒有女人的家庭永遠是動蕩和破碎的。
年輕女子看著他們躥去的背影,也看到了四顆強健而乾渴的男人的心。她頓時意識到自己所面臨的危險,不由抱住膀子打個寒戰。
她悚然愣在那裡,腦子裡一團亂麻。她想立即逃走。那完全來得及,沒有人能阻擋她。
她終於沒動。她只是抖得厲害。
這一刻,山林、廝殺、鮮血、遍野的屍骨、追殺、逃亡、數千里跋涉、路途的艱險……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現出來。還能到哪裡去呢?
她陷入深深的悲哀之中。
哪怕這裡是狼窩,也得住下。她已經耗盡心力,再也走不動了。
當晚,老鰥夫為她燒一大鍋熱水。三個漢子為她收拾了後院和老石屋,並且燃起一大堆艾火,把蚊蟲驅盡。飯後,那女子掩上沉重的木門,脫光衣裳,泡在一個大木盆里痛痛快快洗了個澡。一身污垢洗凈,渾身像脫了一層皮。身子軟沓沓的,四兩力氣也沒有了。
屋角鋪一張床,是用很厚的木板搭起來的。
她擦凈身子躺上去時還在想,今夜隨便來個什麼人也能把我收拾了。收拾就收拾吧,反正得先睡一覺再說,想著想著就睡沉了。
這是一個忙亂而騷動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