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喪權辱國
大暴雨,中環被淹,薄頤章遲到了。
連城回不去對面,梁朝肅邀請她在客廳下棋。
琴棋書畫,插花品茗,古今中外美術藝術,豪門千金必修課。
連城也學過,感興趣的鑽研,不感興趣的僅限了解。
下棋,她不在行。
眼見白子被黑子絞死了,作為輸家,她一顆一顆仔細撿了,歸攏棋盒重來。
梁朝肅贏得多,笑的露齒,「常敗不餒,大將之風。」
連城掀眼皮,瞅他一眼,先局一手,「你牙里有茶葉。」
這一刻,梁朝肅下意識閉嘴,嚴肅表情。
忽地,記憶浮光掠影,回到冰島那間門窗緊逼、熱氣乾燥的小卧室,她扯他耳朵俯首,髮絲拂過他臉頰,那麼心懷慰燙,飽滿豐盈的時候,說他有眼屎。
梁朝沒有形象包袱,在她面前卻笑不出了,「小騙子。」
連城似笑非笑,「多謝誇獎,兵不厭詐。」
梁朝肅捻子,下在棋盤左上角,呼吸的功夫,他恢復從容自若,「如果這局我又贏了,你補償我兩次信任落空。」
連城這幾個小時脾氣特別好,拒絕也說的聲平調穩,「不簽喪權辱國協議。」
外面電閃雷鳴,狂風刮到盆景,海棠花被呼嘯摁碎在地。
連城眉眼安寧,溫吞,一厘一寸,一分一秒,靜的老座鐘聲響滲透皮骨,擊錘他心跳,手腳潮湧麻脹的溫馨感。
梁朝肅喉結滾動。
「可以再加一個問題,你問我答。」
連城沒吭聲。
有點古怪了。
她抬眼望過去,先示意他落子,乘機觀察他神情。
雖然正襟危坐,卻不算鄭重,也不諱莫如深。
「你先說怎麼補償。」
梁朝肅落了子,又捻起一顆,一下下輕點棋盤。
連城不知他什麼毛病,圍棋黑白兩方,不論輪贏,不論時間,永遠他執黑子,她用白。
這幅棋子是用岫玉制的,觸手生溫,養的晶瑩油潤,黑子在他修長手指間,襯得骨節分明,卻格外粗糙。
「吻我?」
連城無聲回絕。
梁朝肅預料到答案,但她當真態度抵觸時,還是忍不住沉了臉。
連城對他的問題,並非勢在必得。
現在查清了姦細,只等晚上救回林嫻姿,一舉在歐洲檢控金通海,遠東醫藥風平波息。
梁朝肅就算再去聯合莫士誠,也不能對林嫻姿造成致命衝擊了,連城這段時間緊繃的心弦,逐漸鬆弛。
玄關門開了,蕭達引著薄頤章換家居鞋。
去年連城最膽顫心驚的時候,薄頤章這三個字,一度成為她夢魘。
夢裡聞名全國的婦科聖手,長得仙風道骨,眼睛卻是純黑色,無一絲眼白。梁文菲一出現,他眉心又長出一彎黑月亮。
施展了把脈孕相的基本功,立刻驚堂木一拍,喝她下跪,「大膽蕩婦,你竟敢懷孕。」
連城雙目蒼涼又衰頹,死咬不跪,梁文菲當先跪下,抬手仰望蒼天,「青天大老爺。」
這會兒一見,對方頭髮茂密黑濃,六十多歲眼睛依舊黑白分明,著裝卻很樸素,有過去文青的拗勁,又很儒雅。
梁朝肅剛起身,他小跑過來,說不出的感激和愧疚,「抱歉梁董,我應該提前看過天氣預報,早一點出門的,實在不好意思讓您等我這麼久。」
梁朝肅握住他手,晃了晃,鬆開,「天氣是不可控因素,薄先生不用在意。」
他望向連城,簡單介紹寒暄過,就讓她伸手,便於薄頤章診脈。
連城伸手。
她如今沒有身孕,也不是年前對梁朝肅老鼠見貓的時候,沒必要犟著,惹出變故。
是以,診脈是商量好的。
「她的情況,我之前告訴過你。」梁朝肅凝望連城臉頰,「雖然上次體檢,貧血有好轉,但臉上依舊沒有血色,前幾日上火爛過嘴角,平常手心也很涼。」
薄頤章搭上連城手腕,頷首靜默片刻,抬眼慎重注視她面龐。
梁朝肅看出不對,又怕出聲打擾薄頤章診脈,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鬆了緊,緊了松,胸膛綳成一塊巨石。
連城被瞧的不自在,「我不治不孕。」
薄頤章凝目,斟酌片刻,問了個最輕的問題,「夫人最近有沒有發過高燒?」
梁朝肅臉色一沉,聲音又冷又急,比連城快一步,「不到高燒,體溫最高一次三十七度九,吃了葯,反反覆復一天半恢復正常體溫。」
話落,薄頤章神情更凝重,讓連城換手,再問,「夜裡睡眠怎麼樣?」
不待連城回答,他補充,「連續超過三個小時,或是深度睡眠。」
連城心底一松。
從去年到現在,事多雜亂,一樁接一樁,全是要命的緊迫。她晚上閉上眼,腦筋卻沒有休息,復盤細節,關緊,串聯線索。
睡著也像沒睡著,清晰知道自己在思考,總之,昏昏沉沉熬過一宿,不影響第二天精神清醒,緊繃。
「我最近睡眠很好。」她說,「在行車途中也能睡得著,雖然短暫,但入睡程度很深,昨晚更是一覺到天亮。」
薄頤章皺眉思忖,「飲食呢,有沒有味覺,食慾強不強。」
梁朝肅做過山車似得,外面風雨晦沉,室內燈光全開了,暖黃的,米白的,光影並不刺目。
他覺得混亂,飄忽的一會兒好,一會壞,心跳失措的驚悸感。
「她年前喪失過味覺,跟遠東醫藥爆出問題的那種針劑有關。」
薄頤章知道這點,他問的是當下。
「有味覺,我一向吃得少。」
連城抿了抿唇,直率問,「是我有什麼問題嗎?」
「素體不足、真陰虧虛、瘀毒阻絡、內侵臟腑。」薄頤章只說脈象,「從年後到現在,您除了嘴角,還有其他皮膚損傷嗎,比如起紅斑,或紅疹,對光過敏,口腔潰瘍之類?」
連城完全放心了,搖頭,「沒有。」
梁朝肅看向薄頤章,他耷拉著眼皮,深思熟慮的模樣。
梁朝肅滿腹焦躁和擔憂,極力剋制壓抑著。
薄頤章不出聲的每一秒,他手臂筋脈綳鼓像岩漿即將噴發,熔掉理智,自持力。
薄頤章終於起身,「梁董,可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