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洛水鯉魚
第1章洛水鯉魚
魏,黃初七年。
剛剛繼位大魏皇帝三天,成為魏國第二任皇帝的曹睿,此時正端坐席中等待用膳。
數名內侍緩緩而入,陸續呈上的九道菜肴將桌案擺滿。最中間的金盤中盛放著一條大魚,香味隨著熱氣瀰漫開來。
曹睿從魚腹處夾了一塊送入口中,魚肉細膩鮮美無比。
「太官令,此為何菜?」
魏國延續了漢朝的制度。漢朝管理宮廷事務的機構名叫少府,少府內負責皇帝飲食的機構就是太官。
而太官令,就是皇帝的廚師長了。
侍立於階下的太官令不敢怠慢,連忙回應道。
「稟陛下,此菜名為金盤膾鯉。」
「天下出產鯉魚之地眾多,以洛水鯉魚為冠。」
「洛水鯉魚極鮮,捕撈上岸后快馬送入宮內。佐以漢中茱萸、河東白鹽、琅琊豆豉,再經御廚烹制。」
「這條鯉魚,從出了洛水到陛下食案上,用時不超一個時辰。」
曹睿點了點頭,繼續品嘗著盤裡的鯉魚。這道菜的做法和紅燒有點類似,只是所用食材極好,因此滋味大不相同。
三天前,曹睿在先帝曹丕駕崩之時穿越回三國。守靈三日吃了三天的素,同時順便繼承了個皇位。
登基為帝很爽,萬人之上也很不錯,但連吃三天的素蔬粗糧,還基本沒有怎麼精細烹飪,對曹睿來說簡直有點刻薄。
好在今天吃到肉了。洛水的鯉魚、半歲的小鹿肉、炙燒的羊肉……
「這就是皇帝的食譜嗎?當真不錯。」
曹睿大快朵頤之時,內侍官畢進走到曹睿身側,低聲稟報。
「陛下,侍中劉曄到了,正在殿外候著。」
「劉曄劉子揚?讓他進來。」
畢進低著頭小步走到門口,站定之後尖聲道:「宣劉侍中覲見。」
劉曄穿過長長的走廊,心情忐忑的向殿門走去。
不怪劉曄緊張,因為他幾乎沒和曹睿單獨溝通過。第一次見曹睿,還是在即位的典禮上。
這聽起來可能有些奇怪。曹丕當了魏國皇帝,在長達六年的時間裡,都沒把自己的繼承人介紹給大臣們。
對劉曄來說,此次是曹睿第一次單獨召見,不由得他不謹慎。
劉曄用標準的大禮跪下:「臣劉曄拜見陛下。」
「侍中請起。」
曹睿饒有興緻的看著劉曄:「劉卿是揚州人?」
劉曄起身後拱手回答:「臣乃淮南成惪人,建安四年投奔太祖帳下。」
曹睿道:「即是揚州人,可曾食過松江鱸魚?」
劉曄抬頭看向曹睿,眼神中顯得些許錯愕。
劉曄劉子揚是何等人物?十三歲敢殺人,二十歲獨身平定數千亂軍,為曹操曹丕屢出奇策。
劉曄這樣一個膽略智謀兼備之士,本以為曹睿召見,會問他些軍國征伐、協理施政之事。他來之前也已在心中打好腹稿。
誰能想到曹睿召見,第一句就問吃的?劉曄控制著表情不變,神色恭敬的回復道:「松江鱸魚產於江口,珍貴難捕,臣也只食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廬江,臣當時為廬江太守劉勛主簿,在府中宴會中所食。」
「第二次是在鄴城,臣為太祖司空府的倉曹掾。太祖宴請司空府眾臣,方士左慈在席中釣出松江鱸魚,臣也嘗到了些許。」
曹睿來了興緻,他現在對這個時代的一切都很新鮮,尤其是各種奇異之事。
雖然貴為皇帝,左慈這種傳說中的人物,曹睿還是很感興趣的。
曹睿挑眉:「原來劉卿也在場,真是在席中釣出來的?」
劉曄點頭:「臣在武帝宴會席中親眼所見,先帝、雍丘王當時也都在場。」
曹睿道:「先帝聰明睿智,可曾談及此事真假?」劉曄道:「先帝認為鱸魚之事未知真假,興許是某些障眼法。」
「但先帝曾提及左慈的方術,說左慈還是有些真本事的。」
曹睿聞言有些驚訝:「左慈神異之事頗多,朕在東宮時也曾有所耳聞。」
「左慈在太祖宴席上變出鱸魚,又離席跑到蜀地去買生薑。還在鄴城郊外變干肉餵飽數百人。」
「這些故事朕都聽過,先帝說左慈的真本事,到底是什麼本事?」
曹睿頗帶好奇的問向劉曄。
劉曄是當世智者。自從曹丕篡漢稱帝之後,劉曄以侍中的職位長隨曹丕左右,出謀劃策諮詢國政,算是專職的謀士,也是所謂的天子近臣。
天子近臣的好處,當然就是離權力中心更近,地位更加尊崇,可以和皇帝日常接觸。
但壞處就是,如果皇帝不找你聊國家大事,反而找你陪著他玩,這就容易成為人們眼中的佞幸之臣。漢武帝時的東方朔博學多才,但才學從來派不上用場。
劉曄雖不願意做東方朔,但皇帝的問題劉曄實在不能不屬實回答,即使有一絲能增加皇帝好感的機會,劉曄都不想放過。
「稟陛下,先帝曾提及左慈的房中術。」
「昔日太祖在鄴城之時,召集天下奇人異士來鄴。」
「其中方士就有廬江左慈、甘陵甘始、陽城郤儉三人。」
「甘始有行氣導引之術,先帝認為可強健身體,但其人言語誇張不可信。」
「郤儉善辟穀,除茯苓與水外不需任何進食,鄴城茯苓的價格竟因郤儉漲至數倍。」
曹睿聽的有些無聊,在桌案后伸了伸腳。這兩人的技能還真是沒勁。
劉曄頓了頓,遲疑了兩秒,繼續說道。
「左慈……左慈號稱能役鬼神,但其人真正的本事乃是房中術,先帝對此也認可的。」
曹睿興緻來了,從桌案後站起並抖了抖外袍的袖子。穿越一場成了皇帝,雖然一統四海開創盛世必不可少,但他也打定了主意要享盡人間之樂。
竟真有房中術這種神奇的東西?「劉卿,這房中術究竟是什麼術法?快細細說來。」
劉曄看向曹睿略顯興緻的神情,心裡有著些許的失望。先帝曹丕允文允武,而曹睿剛一繼位,就和大臣詢問房中術。
子不類父啊,劉曄心想。
劉曄面孔逐漸嚴肅,對曹睿拱手長拜了一拜,正色道:「陛下,臣劉曄以為,陛下初繼大統,外有西蜀江東二敵,國中民生凋敝、急待修養。」
「房中術之事,不僅臣有所耳聞,昔日鄴下群臣皆曾練習。但此時臣實不願言及此事,萬望陛下以國事為重。」
「以國事為重?」曹睿心想:「這話雖然沒錯,但國事之重,卻不在這言談之間。問你什麼就回答什麼好了。」
大臣的積極性還是要保護的。
曹睿道:「劉卿勿憂,國事朕自有分寸,明日朝會再與群臣討論。」
「朕只是好奇,這房中術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曄心中嘆了口氣,諫言一次已是他的極限了。從骨子裡,劉曄並不在乎外人評價,比起務虛他更願意務實,得到皇帝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劉曄拱手:「陛下,所謂房中術,世人誤以為皆是男女之事,但其義理遠比男女之事更深。」
「簡而言之,房中術源於黃老之術,核心在於惜精愛氣、節慾寶精。能養生,但想成仙長生就是妄想了。」
「但具體修行起來,和男女房中之事,還是有些關聯的……」
……
日頭緩緩向西,劉曄結束了曹睿的第一次召見,沿路緩緩走出了北宮的宮門。
宮門旁,一名年輕的佐吏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佐吏拱手道:「劉公,司馬公和陳公請您往尚書台一敘。」
劉曄停下了腳步。顯然司馬懿和陳群得知了自己被皇帝召見,看來是想探探口風。
劉曄看了一眼佐吏,沒有回答也沒有停留,自顧自的向尚書台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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