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第273章 左右為難
曹睿不疾不徐、緩緩驅馬前行,紅黑兩色交織的牙旗被冬日的冷風吹得獵獵作響。
就在身後簇擁著的虎衛們向前下馬,欲要驗明牽招身份時,曹睿伸出右手、示意虎衛退後停下。
「軍情正緊無需多禮。牽將軍起身,為朕前驅!」曹睿俯視著馬前單膝跪地的牽招,神色淡然的說道。
「遵旨!」牽招也不扭捏,起身後翻身上馬、馳在了曹睿身前三丈遠的地方。
曹睿見狀策馬跟上,身後隨著的一眾大魏重臣們紛紛隨在皇帝馬後,向南邊的魏軍大營行去。
區區五里之路,對於騎兵來說須臾便至。
等皇帝一行到達魏軍大營后,這個消息從各軍、各營中間開始瘋傳。
牽招部從長安出發,在連續奔波了十六天後,前日、昨日小戰數場,今日又從北至南猛攻了蜀軍營寨一整日。
的確稱得上苦戰。
一萬五千步軍分為七部,一部坐鎮營中、剩餘六部輪番攻營。先拔鹿角、再填溝壑,每部兩千人里的折損都已臨近五、六百,總損耗已經接近四千,算起來超過了兩成半。
若不是分部、分批接戰,牽招全軍是萬萬接受不了這麼高傷亡的。
這般苦戰了一日後,營中軍士們要麼已經疲憊至極、要麼還在心有餘悸般想著今日攻營時的戰況。可就在這般士氣漸低、苦累交加之時,大魏皇帝的到來卻瞬間點燃了營中的沉悶的氣氛。
「萬歲!萬歲!萬歲!」
得知陛下已經親至營中,士卒們從一開始、不敢相信自己都伯的說法,到開始歡欣鼓舞幾近沸騰,不過用了短短的幾十瞬罷了。
山呼聲在山間回蕩、傳出數里之遠,即使南邊的蜀軍營中依然可聞。
牽招所轄的軍隊來源最雜。
長安的兩萬外軍,本就是洛陽朝廷從揚州、荊州抽調而成的。來到隴右作戰,上上下下多少也存著些無奈之感。
加之今日牽招催促甚急,付出了三千餘士卒的性命卻只是清理了蜀軍營外,隔著蜀軍壘牆去毀外圍工事。
因此從校尉到屯將、都伯、什長,軍中多有怨憤之感。如今皇帝親至,今日的一切傷亡都似乎變得可以理解起來。
陛下此刻就在營中!中軍鐵騎也在!先登奪旗、封妻蔭子就在此時!曹睿坐於營中大帳內的首位,牽招與營內眾將盡皆在帳中束手而立。原本對牽招今日軍令急迫不滿的眾將們,此時竟異常乖巧的全部閉著嘴、靜靜的立在牽招身後。
曹睿從左到右掃視了一遍,牽招身後站著的這七位兩千石將領,或是偏、裨將軍、或是校尉,每一人的履歷曹睿在洛陽時都細細看過。
「何安、郭靈、趙不棄、賈隆、陰漸、薛定、潘義。」曹睿每念出一員將領的名字,就有一人單膝跪地行禮。
『陛下竟然認得我?!』最後被點到名字的潘義甚至身子都微微抖了起來。他本是一千石司馬,隨著荊州八千外軍調至長安前、被陳群突擊表為兩千石校尉,從未想過陛下會認得自己。
此刻的曹睿卻不知曉潘義的些許心思,坐在帳中首座上朗聲說道:「今日戰況,牽鎮西在回營路上已經與朕說了,你等七將今日也都盡責,朕心甚慰。」
「朕今日已至,明日將親統諸將向南擊破蜀軍防線,且與略陽城合兵一處。」
「且看你等明日建功!」
「謹遵陛下旨意!」七名兩千石將領們齊聲回道。
曹睿揮了揮手,這些武將知趣的走出帳外。
而帳中的牽招當著司馬懿、四名侍中及其餘隨臣的面,當眾向皇帝躬身行禮:「臣無能,今日督眾將南下攻營、還勞煩陛下替臣安眾將之心。」
曹睿笑了一聲,看向牽招:「你所督的軍隊不也是朕的軍隊嗎,何必與朕見外?今日你部強攻蜀營的確傷亡甚多,朕親自安撫一番倒也是正理。」
牽招拱手問道:「陛下明日想要臣如何進攻?」
曹睿與司馬懿對視一眼,司馬懿輕咳一聲:「牽將軍,此處地理、營寨、圖形我等已經盡數看過,攻伐之策也已經擬定。」
「你部現在還有多少可戰之力?」
牽招正色答道:「可以沖營的兵力,至少一萬一千!」
司馬懿頷首,側身向皇帝拱手說道:「陛下,臣建議明日繼續由牽將軍所部不計傷亡急攻。若臨近中午仍未攻下,則派五千中軍騎軍下馬步戰。」
「其餘一萬餘騎隨時待命,準備在步軍打開缺口后、隨時衝擊南下,截斷此處魏延部蜀軍與趙雲部之間的聯繫!」
牽招神色先是略微黯然,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司馬懿所言其實是對的。誠如大將軍所說、中軍騎兵可以下馬步戰,但攻營中消耗步軍、總比消耗下馬的騎軍更划算些。這個道理牽招還是明白的。
牽招也不遲疑,拱手應道:「臣附議,自請明日為陛下前驅!」
曹睿點頭:「理應如此!張儁乂現在怎麼樣了?」
牽招答道:「方才已有使者回返,稱張儁乂絲毫無恙,仍能揮舞大戟百息!」
曹睿笑了一聲:「他這個雍涼都督啊,倒還是讓朕不省心。且看朕明晚之前能不能見到張郃本人!」
……
此時南邊的蜀軍營中,魏延也難得驚懼了起來,側身對自己的長史馬岱問道:「仲武,北面的魏軍竟在山呼萬歲!這又是何故?」
「今日牽招不要命一般驅使士卒,我已困惑一日了,現在又到底發生了什麼?」
馬岱被魏延一時問住,細細思量片刻,倒真讓他想起了將近二十年前發生過的一事。
「將軍,我曾隨堂兄、故馬驃騎一起在渭南與曹軍對峙,此戰將軍知曉的吧?」馬岱小心翼翼的問道。
「知道。」魏延點頭:「曹操冬日潑水築壘嘛,我聽丞相說過。」
馬岱繼續說道:「那日我等在渭水南岸沖曹營失敗,第二日曹軍全渡渭水、在南岸立住后,當日軍中也有這般山呼之聲。」
魏延皺著眉頭:「我就說怎麼今日不見曹真之軍。這般山呼萬歲,定然不是曹真這個廢物將軍來后能有的。」
「莫非……」魏延與馬岱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盡皆露出驚駭之意。
魏延當即起身上前,將腰間的令牌塞到了馬岱手中,用力抓住馬岱肩膀說道:「定是那魏國小皇帝來了!」
「仲武,速持我令牌去尋馬參軍和趙將軍!告訴他們,我此處營寨守不得了!若牽招明日這般不要命的攻一日,只要有兩三處縫隙,恐怕魏軍騎兵這麼一衝,我與吳班就都要折在這裡了!」
馬岱想了想說道:「將軍不如給馬參軍寫封軍報以作留存?」
「都什麼時候了還寫軍報?速去,速去!」魏延催促道。
馬岱剛走,急切中的魏延遣人去將吳班喚過來,而後在營中巡視了起來。
略陽左近,蜀漢共有三處營寨。
扼守大軍來路與退路的斷山口處,由王平的四千人紮營駐守。
王平營寨以北、隔著半里的地方,趙雲的一萬一千步軍寨牆延綿二里,從南邊一直延伸到北面的河邊。
若細細算起來,馬岱單程的距離也不過七里左右。
一個時辰不到,馬岱本人便策馬回到了魏延營中。他氣喘吁吁的進入中軍大帳時,魏延正與吳班二將皺著眉頭議論軍情。
魏延霍然起身,半點猶豫都沒有,盯著馬岱直接出言問道:「馬謖趙雲二人怎麼說?可准我們離營後撤?」
馬岱神色黯然,苦笑著搖了搖頭:「馬參軍不準,他說趙將軍營寨細長,只能向西看顧、卻一時無法擋住東面來的魏軍。而將軍若退,今晚也來不及立營了。」
「而且他還說,剛剛收到丞相將令、說丞相親率八千步騎、與吳懿在上邽剩餘的一萬三千軍士,在今日二十一日一併北上。」
「馬參軍說丞相併無軍令更改營寨。他說、他說既然將軍今日兵力損失不大,還請將軍再守兩日,莫要畏難……」
馬岱還未說完,頭上青筋暴起、盛怒中的魏延伸腳踹翻了面前的几案,將二人放在正在觀看的軍情文書灑得到處都是。
「豎子,豎子!」魏延在帳中怒吼著,伸手指向吳班:「這馬謖豈知你我今日被攻的有多急嗎?更何況魏軍援軍似乎又至,若是明日再如今日一般急攻,或許半日或許一日,寨牆定然不保!」
吳班臉龐近乎漲紅。他與魏延同守此處,心中所慮之事也一般相同,卻不知該如何回復魏延的話。
「仲武!」魏延眯眼看了過來:「你與馬謖說了魏軍增援了嗎?」
馬岱攤了攤手:「說了!可馬參軍說,曹真部方才已到略陽城邊,他也無力再向將軍這裡派兵。」
「退又不準退,又不肯與我增援,明日該如何是好!」魏延正在糾結之時,又扭頭看向吳班:「元雄,你也好歹算個國舅。你說,若你我今夜當即撤軍,朝廷和丞相會如何處置?」
吳班苦笑著搖頭:「無丞相之令,也無督東路軍的馬謖之令。若因你我今夜退軍,而導致任何敗績,恐怕都難逃一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