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5契機(一)
第5章5.契機(一)
虞媽媽思索了會,沒說答應與否,只道:
「你先去摸清人家的底吧。」
說罷便起身走了。
昭昭緊繃的身子瞬間軟下來,她舒了口氣,邁步往外去。
腳剛邁過門檻,耳邊就響起小多的罵聲:
「昭昭兒,你喪良心!」
他打記事起就是龜公,見多了苦命人,養了一副嫉惡如仇的性子,最見不得欺壓逼迫的事。
方才他送雲兒去找了大夫,又求虞媽媽過來幫昭昭解圍。
好不容易到了門外,卻聽昭昭說了一堆不黑不白的混賬話。
好一個取而代之,好一個能讓那些官老爺賺得更多!
「趙四的利息已經高到每月三成!你方才卻說能比他孝敬得更多,豈不是要將利息提得更高?!」
昭昭曉得他想岔了,以為她要欺下媚上,於是豎起手指,發誓道:
「我保證,利息比三成只低不高。樓里姐妹們的錢也會幫她們要回來,一分不少還回去。」
「你保證?」
「我保證。」昭昭道,「還是沒影兒的事呢。我心裡只是略微有個謀划,還有一處關竅沒想通。」
「哪一處?」
「趙四的主顧到底是誰。」
其實她心中已有幾類人選,可還不太確定。
小多笑道:「做的是一本萬利的生意,錢財進出大,卻從來攢不下錢,卑賤。滿足這幾點的人,你當真想不到么?」
昭昭故作不解,等著他繼續說。
小多是龜公,可龜公也是男人,總忍不住在女人面前賣弄那點兒本事。
他清了清嗓子,用書塾先生講學的語氣,搖頭晃腦地說:
「那就讓天下最風流瀟洒才學蓋世的小多告訴你吧。」
昭昭隨手摘了枝頭一朵春花,撕了花瓣扔到嘴裡,邊嚼邊笑道:
「好小多,趕緊提點提點我吧。」
微風吹動樹葉,陽光如碎金般灑在昭昭身上,她半張臉隱在花下,似幻非真,只有眼底如同貓兒一般的狡黠與機靈毫不掩飾,泛著戲謔的笑意。
小多不經意就看呆了,嘴微微地張著,直到被昭昭扔了顆枝頭的野果子才酸得回過神。
意識到自己失態,小多把嘴裡的酸味咂了一咂,他壓下想賣弄的心思,直說道:「傾腳夫。」
傾腳夫說白了就是挑糞工,一伙人都歸凈頭管,每日清晨進城,挨家挨戶地收金汁人中黃。
見昭昭疑惑,小多又道:「你沒出過城,多半只在街上見過他們,沒去過他們城外住的窩棚。」
確實,樓里的女孩若無允許,只能在附近幾條街上轉轉,稍微再走遠點就會被視為逃跑,會被逮回來用鞭子抽。昭昭問:「這一行的暴利從何而來?」
小多平時在外採買多,入耳的世事也多,解釋道:
「這群傾腳夫都歸固定幾個凈頭管,那些凈頭領了朝廷的『糞道』,有經營特權,也算是壟斷了這污七八糟的一行。「
「你想想,這收屎尿需要本錢么?收了之後拿去農村的地主肥田,豈不正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昭昭一點就通,拍手道:「咱們這兒十月休耕,六月開田。春天雪化后正是需要肥田的時候,所以凈頭們賺得多。到了冬天,地凍上了,凈頭們沒了買主,便只能借錢維持經營,雖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整年下來也剩不了幾個錢。」
「這群凈頭,看似是領了朝廷指令,做公家活計,實際上卻是被架在火上烤。」小多嘆了口氣,「他們是商人中最下流的那類,送錢上門,人家都嫌臟!」
昭昭轉了轉水靈靈的眼,問道:「雲兒姐如何了?」
「別提了。」小多不耐煩地擺擺手,「虞媽媽請了大夫來,給她灌了幾碗大補湯。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結果她醒后又開始發瘋說胡話,一直問我們趙四來沒來。」
「我們去找她!」
「找她作甚?」
「找她打聽趙四平日的行蹤。眼下初春,正是要肥田的時候,凈頭們大賺一筆,趙四也該出城收債了!到時只需跟著趙四的行蹤,就能摸清哪些人是他的固定主顧!」
兩人一路小跑到雲兒養身體的屋子。
小多說她瘋言瘋語,果然不假,雲兒竟似魘住了一般,明明睡得昏沉,口中卻念念有詞。
昭昭湊近雲兒枕邊,努力聽清了她口中的話,眉毛不由蹙起來。
昨晚她受疼遭罪時,尚且還能說出幾句咒趙四趕緊去死的話,現在卻求著趙四軟下心,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贖她走。
「雲兒姐,他不會來的。」
昭昭伏在她耳邊,輕飄飄的語調像是鋒利的刀:
「他賺了大錢,在外面逍遙快活呢。他說你是臭婊子,千人騎萬人睡,要不是為了騙你那點錢,他碰都不想碰你一下。」
一瞬間,昏睡的雲兒睜開了眼,疲憊的眼中滿是恨意,在看清面前人是昭昭后又緩和了神情。
她身體虛,昭昭不想多打擾,於是自稱是去找趙四要錢,簡略問了幾句。
「你去要?要得回來么。」雲兒無力道。
昭昭笑了笑,她年紀雖小,但每當她臉上浮出那種不討人厭的精明時,總是格外讓人信服。
她不是個好人,更不做善事,可在謀利找錢的這方面從來沒失敗過。
「趙四……」雲兒嘆了口氣,氣若遊絲:「以前他跟我說,他除了忙生意,就是來我這兒。今個兒我才從虞媽媽那曉得,他原來一直和西街衚衕里的一個暗門娼有關係……現在和我撕破了臉,大抵都去在那女人家裡膩著吧。」
昭昭與小多對視一眼,兩人眼底都有些費解。
哪有被畜生咬了一口,還為畜生爭風吃醋的道理?也罷,也罷,誰讓這是雲兒活了二十年頭一回心動。
昭昭端了桌上的湯藥餵給她,笑著哄道:
「雲兒姐,你再細細想一想。等把錢要回來,你差不多也養好身子了,什麼樣的男人搞不到手?別說趙四,趙四十也得舔著你。」
青樓里的妓女,全憑男人們的青睞過活。
雲兒曾沉迷於男人的吹捧中,以為自己能憑藉色相呼風喚雨,如今挨了這一遭,真真是摔得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