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地獄天堂(7)

7.地獄天堂(7)

金德旺知道他們的難處,往年也都同意讓他們提早一點回家。

而稍後金德旺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了一個星期,四處來拉煤的,不減反增。一般而,每年的十月十一月是個高峰,但現在已經進入十二月初了,卻還有人來要。

這讓金德旺很是意外。

也許是過去國營的大煤礦不行了,又或許是國內的燃料市場需求擴大了。這些年,煤炭的價格一個勁地往上跑,一噸煤的正常價格在一百五到二百七十塊錢,而成本大概只有四十塊錢的樣子。所以,挖煤就等於是在挖金子啊。每天挖的就是錢,挖得越多,就是錢越多。

來拉煤的,大多是一些熟客。他們講信用。生客就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還得等。

金德旺忙得有時飯都不能按時吃。

所有的錢貨都是由他來經手。

一個從河南來的挖窯工,向金德旺請假回去,金德旺一口就回絕了。金德旺認識他。這個挖窯工來了有兩年多了,當時他們村一共來了有三個,一個傷殘,一個死了,如今在這裡繼續乾的,只有他了。四十多歲,家裡有四個孩子。老婆一年前跟人跑了,四個孩子就由他的年邁母親照看。

事實上金德旺並不是故意不讓他回去,而是現在他不好再開口子了。現在正是忙的時候,要是他開了這個口子,必然會有更多的人要求回去。他能怎麼辦?他只有斷然地拒絕。

他是一個經營者,不是一個種地的。

要是放在過去,他金德旺只是一個種地的,他不會這樣。多一個僱工少一個僱工無所謂。但他現在經營著煤窯,要管理,就不能隨隨便便的。

那個窯工很不高興,臉色陰沉著走了。他只穿了一件絨衣。坑道里是很悶的。裡面的溫度比外面要高得多。夏天時,會達到四十多度。他那件絨衣本來是紅色的,現在已經是一片烏黑了,破得不成樣子。也許,他只有這麼一件絨衣。他提著鐵鎬,拖著柳箕,佝僂著,重新鑽進了黑暗的,像狗洞一樣的坑道。

不樂意也不行,除非你不在這個窯上干。然而,你不幹有人干。每年開春,山裡的雪還沒化,風也還冷嗖嗖的,就有從各地來的人,到窯上來找活干。到處都是農民,窮得丁當響的農民,急需要找工作的農民。種地是不行的,除了能填飽肚皮,還能有什麼錢?然而,家裡油鹽醬醋,孩子的學費,國家和地方的稅費,都要錢。所以,不打工能有什麼活路?

金德旺在沒有成為窯主之前,年輕時做過好多年的木匠。後來木匠的營生越來越不好,就回家種地。這期間他也到南方打過一回工,在外面漂泊了大半年,然而卻一無所獲,帶著一肚子感傷,回到了這個在外人眼裡是窮山惡水的黑槐峪。

他哀怨過命運。

因為,他曾經很是壓抑。

他的壓抑實際上是受著他父親的影響。

老父親一輩子很不得意。

他對命運充滿了一種畏懼與無奈。

然而,金德旺雖然也很壓抑,但是他卻敢於抗爭。也就是十來年的功夫,他成了一個有錢人。比城裡的人還要有錢。

這是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也是他老父親不敢想的。

這樣的現實,讓他老父親有一種恍惚感。

但是,金德旺不。

他感覺有錢很實在。

有錢讓他有了尊嚴。

有錢讓他說話有了份量。

現在,在鎮上,他算得上是少數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鎮上的書記、鎮長看到他,也都相當客氣。他們對他當然得客氣。他們每個人在他的窯上都領著一份錢呢。每到年底,金德旺都會提著一隻包,到鎮政府去,在幾個頭頭的辦公室轉一圈。這一圈下來,以後窯上什麼事,他們都出面替他擋了。

又到年底了,金德旺想,隔兩天就去吧。宜早不宜遲。另外老於和周家肯定也送了。他們送多少他不管,他只管送他的。所以,還是早送了好。

重點當然是書記老薑和鎮長秦振家。把他們打了,也就什麼都好解決了。下面還有事要找他們辦。沒有他們的點頭支持,事就會很不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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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天堂(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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