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十一篇石陀=天易?(3)
那麼,天易的行蹤就應當和木城有關。***
他當初選擇的尋找方向沒有錯。
天柱之後又到處打聽了半年,仍然毫無頭緒。一急之下,他去了城郊的龍泉寺,一連去了兩次,老和尚才告訴他,你也許有緣,也許無緣。
這話等於沒說。
但天柱沒有泄氣。
相反,他更加堅定了信心。既然能找到梅家,就能找到梅老師,就能找到天易,他們不會從人間蒸,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幾年,天柱不像開始尋找時那麼急了。他相信很多事都需要機緣,機緣不到,急也沒用。
但他一直在想老和尚說的那句話,他說天易帶走了大瓦屋家的魂魄。可魂魄是什麼?但有一天他忽然恍然大悟,大瓦屋家的魂魄,不就是土地嗎?
當然是!
土地是大瓦屋家族的宗教,這是曾祖母柴姑創建的,柴姑是教母,她的子子孫孫都是忠誠的教徒,沒有人會背叛柴姑,更沒有人會背叛土地。老和尚說天易帶走了大瓦屋的魂魄,就是指這個了。
可這話是啥意思?帶走了——啥叫帶走了?
天柱在聽到老和尚這話后很長一段時間,都非常憤怒,他把天易當成一個竊賊。那個他幾乎沒有任何印象的堂哥,其實在草兒窪並沒有生活多少年,然後突然就失蹤了,還帶走了什麼大瓦屋家的魂魄,憑什麼?他是誰派來的?那時天柱老在想,如果有一天找到天易,我一定要抓住他衣領暴揍一頓。過去聽大人講過,天易小時候老是挨打,打得滿地翻滾,打得一頭一臉都是血。人們打他並不是因為他做錯事了,而是因為他沒有痛感,挨了打從不喊疼,這讓大家很奇怪,於是都想試試能不能打得他叫起來。但天易還是不叫。草兒窪從沒人能打得他叫起來。對此天柱一直不太相信,這怎麼可能呢,日後我要找到他,一定要揍得他倒地求饒嗷嗷直叫。
但一次夜深人靜的時候,天柱又反覆琢磨老和尚的話,忽然覺得老和尚的話,也許是另外一種意思,就是說……就是說,天易雖然失蹤了,但大瓦屋家對土地的感仍然帶在身上,他不會失了本色,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會忘了土地,不會忘了大地。對了,應當這樣解釋!天易哥咋能忘本呢?家裡老人們一直說,當年曾祖母活著的時候,最喜歡的重孫就是天易,不僅因為他是第一個重孫,更因為他經常倚在老石屋門框上,靜靜地看著曾祖母,一呆就是半天。他的血管里流著曾祖母的血,即使走到天涯海角,即使忘了自己是誰,也不會忘了土地啊!
天柱想到這一層時,一下子釋然了。他不再生天易的氣,而是深深地挂念起他來。在二十幾個堂兄弟中,天易是大哥,從小因為木訥受過很多委屈,後來又莫名其妙被人帶走,現在漂泊何處?那個梅老師還和他在一起嗎?他那樣一個木訥的人,是不會照顧自己的,這麼多年,有人照顧他嗎?在外頭還會有人打他嗎?想到這些,天柱的心又堵得厲害。
那一夜他幾乎沒睡,後來乾脆披衣起床,在蘇子村外的土地上走到天亮。聞著土地的氣息,他突然有一種預感,只要天易還活著,自己和大哥還會在土地上相逢,這土地的氣息會讓他們走到一起的。
這天出了寺廟,天柱幾乎被老和尚的話擊倒,他說我已經見過天易多次,快去相認吧。我的天!就一邊往外走,一邊過電影一樣,把在木城認識的人過了一遍,好像鏡頭閃了幾下,突然就定格在石陀身上了。
天柱記起和石陀的幾次相遇,第一次是陪方全林看夜景的時候,現他一個人用鎚子砸馬路,那是第一次相見,並且一見傾心。第二次是在子午大道綠化論證會上,他的令天柱大為贊同。第三次是那天晚上,他自跑來,和民工一起往草坪上栽種麥苗,他已經泥里水裡幹了三夜。這三次都曾讓天柱生出奇怪的感覺,就是覺得親近,覺得這個人有點迂腐,覺得城裡人也有知音,也有如此痴迷土地的人。就在那次聽證會後,他還向周局長打聽過石陀,在得知他是出版社老總、市政協委員,並且年年有個拆高樓扒馬路的提案后,天柱腦海里確曾閃過一個念頭,這人該不是天易吧?而且年齡也相仿。但這念頭也就一閃而過,隨即苦笑一下搖搖頭,就被自己否定了。怎麼可能?人家那麼高的地位,那麼大的學問。因為在他的想象中,天易是個失蹤的人,是個流浪漂泊的人,是個窮困潦倒的人。如果有人告訴他,馬路邊那個討飯的乞丐就是天易,他說不定會信。這麼一個有地位有學問的人,反倒讓他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