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篇石陀=天易?(12)
梅萍姐在決定搬離將軍樓前,給我母親看了梅將軍的遺囑,共同取出了藏在夾牆裡的錢和金銀珠寶。***她當然早就知道我是她的親妹妹。可不知為什麼母親不讓她告訴我。梅姐心眼好,沒有歧視我們母女。她把我母親當成后媽,儘管我母親比她大不了幾歲。對我更是疼愛,真正看成她的親妹妹。母親去世后,一家人的重擔全落在她身上了。所謂一家人,就是梅姐、石陀和我。這是個很奇怪的組合,但我們相處得極好。
石陀看上去木木獃獃,可他是個念書的料子。上世紀七十年代恢復高考,他幾乎沒費一點力氣,就考上了木城大學。我上學就不行,學習成績一直不好,母親去世那年,我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梅姐讓我復讀一年明年再考,我死活不幹。我說讓我上學也是糟蹋錢。為此梅姐很生我的氣,把我訓了幾天,可她到底沒能改變我,「文革」后,梅姐一直沒回千里之外的那個縣城教書,她放棄了那個工作。可她沒有閑著。那時木城已開始有人出國留學,梅姐就給人補習英語,做家教,東家跑到西家,很辛苦。但她掙的錢夠我們三個用的。梅將軍的那筆遺產,她一直沒動。像梅姐這樣從小嬌生慣養的人,真沒想到這麼能吃苦。
有時候,她會向我談起父親的遺產。我說我不要,我要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她說你為什麼不要?我說那不是我的錢。她說好吧,我先替你存著。你說你想幹什麼?我說我喜歡汽車,我要學開車。不久,她就把我送到駕校。半年後,我學會了開車。駕校畢業那天,她開了一輛新車在門外等我,那是送給我的禮物。也是我的第一輛計程車。在那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她還會開車。後來問她,她說她從十幾歲就會開車了,是用爸爸的越野吉普偷偷練的。
許一桃有些好奇,說你們三個平時怎麼相處呀?
林蘇微微笑了,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問梅萍姐和石陀究竟是怎樣一種關係?說真的,我也說不清。
天柱忽然有些生氣,說梅老師也是的,她把天易領走了,幾十年不放手,她就沒想到過我們家裡人會多著急?
許一桃趕忙勸說,天柱,別這麼說話。
林蘇說,沒關係。如果我是石陀的家人,我會比他還生氣。真的。當初梅姐剛把石陀帶來時,我母親就很吃驚,以為她在哪裡撿了個被遺棄的男孩。後來我漸漸長大后,一開始對梅姐也不理解。我不懂她為什麼對他那麼好,非親非故,木木訥訥,人世故一點不懂,可梅姐就是對他好,為他弄吃的,為他買穿的,為他洗衣服,什麼也不讓他做,就是讓他安心讀書。供他上大學。後來乾脆把他送到美國去念博士,用的錢就是梅將軍的一部分遺產,還有後來梅將軍平反后,補的一大筆錢。為了讓石陀安心在美國念書,她甚至連她在美國的母親都動員出來了,讓她經常去照料石陀。
可惜石陀從美國學成歸來,梅姐已經去世了。石陀沒能看到她。
天柱和許一桃面面相覷,幾乎同時驚呼:梅老師不在啦?!
林蘇說,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在梅姐為石陀辦理出國手續時。她已經知道自己得了子宮癌。可她瞞著我們,一邊偷偷治療,一邊堅持做家教,直到後來真正病倒了,我才知道。我抱怨她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她卻笑笑,說告訴你們幹什麼,除了擔心,幫不上任何忙。我抱怨她,你這是何苦呢,這麼多年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做牛做馬做奴隸,你到底為什麼?梅姐說,命中注定,也算一段孽緣吧。在學校和他接觸不久,我就被這個痴迷於念書的小男孩迷住了,他的迷離和懵懂,恍惚間讓我產生了強烈的衝動,既有精神上的,也有生理上的。我知道這有點變態,可我無法抑制。於是逃離學校,冒險追到北京把他帶走。在大半年的時間裡,我們去了很多地方,名勝古迹、森林草原、荒灘沙漠、漁村海島……每到一地,除了遊玩,就是瘋狂**。我引誘了他。在荒灘,在沙漠,在森林,在海島,在一切沒有人的地方,我經常脫光了衣服走路、奔跑,他一次次被驚呆,一次次把我按倒在地。我們像兩個野人,沒有顧忌,沒有廉恥,沒有禁忌,那是一段多麼好的時光。我曾經想到過,他的失蹤會讓他家人著急。可我們彼此已不能分離。我承認我很自私,但我同時知道,他早晚都會失蹤,我不帶他走,他最終也會走失。在和他相處的日子裡,我感到他內心一直很壓抑,有什麼東西在擠壓著他,束縛著他,他要掙脫。儘管他什麼也沒說過。我不知道他出生在一個怎樣的家庭,在他的童年和少年時代,經歷過什麼。他就是要掙脫,要飛翔。他表面木訥,內心卻是自由的,狂野的。他不會只屬於家鄉的一塊小土地,他屬於大地,屬於天空。於是我帶他來到木城,送他去美國留學,讓他見識更多的物事。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們是師生,是姐弟,是人,是母子,我曾以為走進了他的生活,其實根本沒有。他的內心依然是封閉的,獨立的。沒有人能走進他的內心。他是一塊頑石,他有自己的歸屬。對了,梅萍姐還說過,石陀這個名字就是他離開荒原時起的。當時梅萍還問他,為什麼取這個名字,他說我的遠祖就姓石,是個石匠,我喜歡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