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6章 忘生

當系統兩個字從黎明道人的口中說出，並以大日消逝為代價，落入凌修元的心靈深處的那一刻，凌修元的頭腦轟然一震，他感覺到腦海里塵封的記憶似乎都在被喚醒，那記憶的震顫使得凌修元的氣息猛然綻開，衝天而起，此方天地都為之震顫。

這是一股不容於世的滔天之力在蘇醒！

這一刻，凌修元的瞳孔以極快的速度染成了黑色，在他體內，有一股濃密得彷彿能夠吞噬光芒的黑色光芒逐步地涌了出來，並將四周的力量蠶食一空。

若是方塵在此地的話，便可以發現，這黑色光芒與黑芒，一模一樣！

而趙元生見狀，則是驚聲道：「修元！」

他望著凌修元，眼中的驚駭更濃。

凌修元的身上，有一股他非常陌生的氣息。

這絕不是凌修元的力量！

黎明道人做了什麼？！

與此同時。

凌修元的攻勢被阻，黎明道人的身形則是迅速飛退，身後竟有一道道空間裂縫扭曲著展開……

黎明道人的眼神十分平靜。

他要先避開鋒芒，靜觀凌修元的變化。

察覺這一點后，趙元生以為黎明道人要逃，目光之中有凌厲殺意湧出，但下一刻，他的身後立刻出現一盞光芒微弱的琉璃寶燈——【長夜靜心燈】，在它的力量影響下，趙元生的心驟然變得冷靜下來，宛如堅冰一般。

長夜靜心燈后，趙元生心分二用，手指閃動的那一刻法訣如洪流，體表寶光盡綻，轟——

下一刻，寶光炸開，一道通天徹地的巨大身軀連天接地，其身披金袍，面目不清，神聖而威嚴。

這便是他的【多寶真身】！

多寶真身甫一出現，便立刻抬掌，【三千斗意珠】於多寶真身的手腕展現，呼嘯的戰意洪流凝成兵海將潮，撕裂天道帶來的劫雲黑暗，徑直轟向黎明道人，而抬掌轟去的那一刻，多寶真身的身上竟然多出了一道七彩之色的大橋，橋上有渾然天成的道韻與極為飄逸的超脫之感，直達仙路的盡頭……

他絕不可能讓黎明道人離去。

趙元生雖不是仙路盡頭的大乘巔峰，但他的能力特殊，多寶真身能夠幫助他架出【彼岸之橋】，彼岸之橋雖仍未大成，不能直接幫助趙元生達到大乘巔峰以及打開仙門，但卻能幫助他和大乘巔峰交手。

若不是如此，趙元生在之前也不可能能和凌修元正面對抗。

而當充斥天地，華光萬丈的恢宏寶軀攜帶著【彼岸之橋】、【三千斗意珠】的純粹之力轟向黎明道人的時候……

黎明道人本想以長刀擊碎彼岸之拳，但轉瞬間他瞳孔一縮——

不對！

趙元生的肉身力量怎麼提升了？！

厲伏給予的幫助？

心念電轉的黎明道人在察覺到不對之後，立即轉變方式。

先前，為讓「系統」二字響徹凌修元的心靈，黎明道人抽走了大日之中的永晝之力，如今大日暫時熄滅，面對趙元生變強了的攻擊，他無法直接反擊——

念及此處，黎明道人收起長刀，身周有黑暗湧出，數道氣息平靜的大乘天魔竟然自其玄色衣袍內衝出，后化作漆黑的障壁，將他與長刀包裹，而在其身後，那些空間裂縫則因黎明道人撤回力量而無以為繼，頃刻合攏。

合攏的那一刻，多寶真身的大掌立時降臨——

轟！！！

這一刻，天魔們的氣息霎時間斷絕破碎，化作黑煙消散。

這一刻，黎明道人的仙路真身遭受趙元生的一掌命中。

與此同時。

趙元生身形挪移，來到凌修元身旁，大掌正欲拍在凌修元的肩膀上，幫助凌修元……

唰！

但凌修元的身形卻快他一步，躲開了他的手，往後退去。

見到這一幕，黑色衣袍之上七彩寶光涌動的趙元生瞳孔一縮。

他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察覺到凌修元的動作。

這是什麼情況？！

而凌修元退後之後，便只來得及對趙元生咬牙吐出一字：「退。」

說完，凌修元便直接閉上了眼睛，衣袍上的水墨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沸騰起來，緊接著竟然化作了片片縷縷的可怕死意，死意如繩如蛇，扭曲著爬滿四周的虛空並陰冷地將之纏繞起來……

而齒山的虛空，承載不了這恐怖的死意，便在下一刻直接破碎，大片大片的黑暗立即暴露出來……

但那可怕的空間亂流從虛空中飛出並打在凌修元的身上時，卻被凌修元身上的死意與凌修元身上的「黑暗」所吞沒。

見到這一幕，趙元生瞳孔一震。

這死意……

老凌身上散發出來的死意，為何會與方塵的死意如此相像？！

與此同時。

此刻的凌修元在躲開趙元生的手，避免趙元生被自己連累之後，身體已然徹底僵硬。

有一道可怕的存在正在與他爭奪身體的掌控權！

而在他的丹田內，那道可怕的存在徹底凝成。

赫然便是黑芒！

望著黑芒，凌修元那正在因記憶蘇醒而震顫的心神亦不免為之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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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劫？！」

凌修元有些難以置信。

界劫的分身——黑芒是何時進入自己的體內的？

厲伏難道也沒有察覺黑芒潛入了自己的身體里嗎？

但，凌修元在難以置信的同時，他又覺得有些理所當然。

他現在雖然不知黎明道人所說的「系統」是什麼，但他知道，黎明道人絕無可能依靠兩個字就讓自己陷入如此棘手的境地。

也只有界劫才行！

如今在這界內的存在，也只有界劫的界內分身才有可能和自己爭奪掌控權，也只有黑芒才能奪舍自己。

而當這一個個念頭浮上心頭的時候，凌修元腦海里那遺忘的記憶震顫得越發厲害……

而當記憶震顫之時，凌修元終於察覺到不對了。

他感覺這記憶之上有自己的力量。

意識到這一點后，凌修元心中一震：

「這記憶是我主動忘記的。」

「這是忘道的力量。」

「不行！」

「斷斷不能想起來！」

念頭連連浮起，凌修元的仙路真身立即施展忘道，試圖將那記憶重新抹去。

但當凌修元出手的時候，他丹田內的黑芒卻驟然微微一顫，一股可怖的力量立即侵入了凌修元的仙路真身……

這一刻，凌修元的肉身上，湧出的黑暗越發地多了，迸發出來的死意也越發地多了……

凌修元不得已只能將力量轉到體內，對抗黑芒對心神的侵吞。

比起未知的記憶，凌修元更加確信，首要的是絕對不能讓黑芒奪舍成功，否則自己就會和之前的俞起一樣，成為界劫進入靈界的門戶。

若真是如此，未將氣運收集妥當的方塵和厲伏將面臨極度危險的境遇。

唰——

這一刻，水墨海波湧入凌修元的丹田之中，如海潮一般的水墨繪成了一幕幕景象，若是換做先前的凌修元，此刻沖入丹田內形成抵禦反擊黑芒的侵蝕的水墨海波定然會是一座座高山、一座座城牆，但此刻，出現在凌修元的丹田內的水墨竟然自發地繪成了一名老者。

白袍老者，面容肅然，眼神深邃，背影偉岸。

這老者正是厲伏！

凌修元不愧是厲伏的至交。

水墨的厲伏，神韻十足。

繪成厲伏之後，一尊尊厲伏的水墨畫便鎮守在黑芒四周，勾連成了一座大陣。

凌修元想得很清楚。

剛剛他和黑芒進行了第一波交鋒，雖說有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的原因在，但他終究是處在了下風。

但凌修元的調整也很快，他想了想，想要抵禦黑芒對自己的侵蝕，必須換個方法。

界劫以情緒為主，厲伏是界劫如今最憎恨也是最畏懼的存在。

以高山城牆為防，不如以厲伏之貌鎮壓。

果不其然。

此法奏效！

當水墨厲伏圍繞著黑芒的那一刻，凌修元能明顯地感覺到黑芒力量弱了，念及此處，凌修元操縱著所有的水墨厲伏，直接抬掌轟向黑芒。

轟向黑芒的那一刻，黑芒看似在凌修元的丹田之中，但又彷彿已經不在了。

此刻的黑芒，正在厲伏曾經轟殺過的景象之中，成為了被厲伏轟殺的妖獸、天魔、魔道修士……

這些景象，都是凌修元和厲伏曾經並肩而戰所經歷過的。

凌修元借用此景，切割黑芒，再讓狠狠地削弱黑芒的力量。

正如上一次在天驕森林前所做的行為一樣！

但在凌修元打算削弱黑芒力量之時，他心頭不禁再度猛地一跳——

因為凌修元抽調了力量，無暇施展忘道，所以，他的記憶，已經到了徹底要鬆開的邊緣了。

而除了記憶要被回想起來之外，凌修元還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神魂世界內的一角。

那個角落，他很久沒看過了！

不！

嚴格來說，不是很久沒看過，而是主動地忘記自己的神魂世界里有這個角落。

而此刻，他終於想起來神魂世界里有這個角落，所以，他看到了這個角落。

凌修元的神魂世界十分廣闊、龐大。

這神魂世界內，有舊的凌家村，有新的凌家村，有澹然宗，有他師尊所在的海桑陵谷，有塢城小院，有化凡時所居住的小宅子，有與施以雲初次相遇的雨夜小村……

這一處處地方之中，無人存在，但令凌修元印象深刻的一切景象都在不停輪轉，構成了他神魂世界的一切。

而此刻，凌修元想起來的「角落」，是一處山崖。

這處山崖，名為悟道崖。

這悟道崖，和澹然宗映光湖山的悟道崖一模一樣，就連枯樹都一致無二。

但這安置在凌修元神魂世界里的悟道崖，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悟道崖上有人。

或者，準確來說，有一道神魂！

在悟道崖的懸崖邊緣，正有一道散發著濃厚死意的神魂，被重重黑色鎖鏈束縛著，這些黑色鎖鏈之上，有著無窮無盡的暴虐與毀滅，有著恐怖絕倫的魔意……

這些黑色鎖鏈，和綁縛在方塵神將道骨上的黑色鎖鏈一模一樣！

看到這些黑色鎖鏈時，凌修元立刻意識到——

黑芒是從何而來的了！

就是這裡！

而這道被黑芒的重重黑色鎖鏈鎖在悟道崖上的神魂，緊閉著雙眸，身上的氣息沉浮不定，忽高忽低，看起來極不穩定，而且，神魂之貌有殘缺的狀態，彷彿剛被撕裂過一樣，情況極其不妙。

若是換做尋常神魂，撕裂到這種程度，已然可以說是處在瀕死邊緣了。

但這道神魂太強大了！

他強大到即使被撕走了絕大部分的力量，剩下的神魂沒什麼力量了，但也依舊有著澎湃浩瀚的生命力。

這澎湃的生命力，足夠他重活一世，從頭再來。

此刻，無論是誰能有緣來到凌修元的悟道崖里，看到這道神魂，腦海里都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個念頭——

這是方塵！

這絕對是方塵！

五官樣貌，身形氣息，包括連這神魂上散發出的死意，與方塵掌握的死意極為相似。

如假包換，令人不疑有他！

就連此刻的凌修元回想起自己的神魂世界里有悟道崖這個角落，第一時間看到這道神魂的時候，都不禁微微一愣——

方塵的神魂，為何會在這裡？！

又為何會被界劫鎖著？！

但當這一念頭升起的時候，凌修元那主動遺忘的記憶終於鬆散開了。

而記憶散開的那一刻，被黑色鎖鏈鎖在悟道崖上的方塵的神魂，竟然也開始有些恍惚了起來……

緊接著，凌修元便眼睜睜地看著，那道被黑色鎖鏈鎖著的「方塵」緩緩變成了一個他極為熟悉的模樣——

他自己！

這一刻，被界劫的黑色鎖鏈鎖在凌修元神魂世界的悟道崖里的，正是凌修元的分身！

凌修元瞳孔一縮——

而當「方塵」的模樣變回凌修元的原貌的那一刻，在其身上，一股屬於厲伏的力量也逐漸升騰了起來……

這股力量，凌修元記得很清楚。

他前段時間才經歷過！

這是厲伏將紀元殿更名為乾坤聖虎族的力量。

正是這股力量，將凌修元神魂世界內的他自己，更名為了方塵！

當確信自己的感覺沒有出錯后，凌修元腦海里那被他主動遺忘的記憶洶湧了起來，也是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自己早已這麼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