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念念,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扔下我了
那是一個不算漫長,也不算短暫的過去。
有那麼一群人,從四海五湖而來,相識於年少。
也曾醉酒邀明月,揚言終有一日,要在偌大的修仙界留下自己的姓名。
也曾站在吹夢樓頂,放眼看遍玉京繁華,親手點燃漫天煙火。
也曾齊心協力,共同站上那一方領獎台,台下,眾人仰望,掌聲雷動。
彼時,他們風華正茂,年少輕狂。
後來,他們果然願望成真。
然而,物是人非。
——那場大戰,死去的不僅僅是那個異世來的女孩兒。
還有他們。
或死或瘋或遠走,刀劍相對,分崩離析。
沒人記得,他們曾是摯友。
那些鮮艷熱烈的年少時光,在歲月長河中褪了盡色,成為河底不起眼的砂礫之一。
今夕是何年。
水流從高處跌落,轟隆聲回蕩在山洞中。
似雷鳴,震人心魄。
桑念靠著岩壁,手中的前塵花無聲跌落地面,花瓣濺上一滴水珠。
徐徐滑落時,宛如淚滴。
岩壁冰冷堅硬,不算光滑,有許多凸起。
硌得後背生疼。
她卻更加用力的靠上去,妄圖借這一點痛感讓自己清醒下來。
歸墟中,蕭濯塵的話猶縈繞耳畔。
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桑念眼眶發酸。
死的人明明是他,他卻要安慰害死他的那個人。
他真的……很好很好。
山洞中,除水聲之外,忽地傳來一聲嗚咽。
不大,幾乎剛出聲便被瀑布掩蓋。
可謝沉舟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按捺住進去抱住她的衝動,身體後仰,靠住石壁,輕輕閉上眼。
想起來了啊。
那些愉快也好,難過也好的記憶,都想起來了。
她會怎麼做呢?
她……會再次捨棄他嗎?
畢竟,如今的他,早就不是當年的謝沉舟了。
如今的他,是人人懼怕的大魔頭,也是人人厭惡唯恐避之不及的瘋子。
——她對他那樣疏離,或許便是因為這個。
三百年過去,他老了許多,也沒有當年好看了。
她……不會喜歡他了。
謝沉舟呼吸有些困難。
指尖無意識劃過小臂,鮮血霎時湧出,滴滴答答匯成一股。
如同從前無數次那樣,自指尖滴落。
鮮血淋漓。
他卻終於能夠喘口氣,彷彿即將溺死的人艱難衝出水面。
「你在幹什麼。」
面前多了一雙鞋子,杏色鞋面沾了幾滴血,如同紅梅怒放。
他眼睫一顫,想要背過手。
來人卻一把攥住他手腕,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問你,謝沉舟,你——在幹什麼?」
他抬眼,嗓音艱澀:
「念念。」
桑念臉色鐵青,攥著他手腕是指節微微發顫:
「我不在,你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
謝沉舟臉色蒼白如紙,潤澤雙眸盛滿無措:
「念念,我只是……只是……」
只是太害怕了。
怕你不回來,又怕你回來了,卻不想再要我。
桑念鬆開他的手,改為攥住他衣領,猛地將他拉到自己面前:
「謝沉舟,你仗著自己不會死,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對自己的?」
說到這裡,她聲音拔高許多:
「你是不是有病?!」
聽見她的詰問,謝沉舟沉默一會兒,奇異的鎮定下來。
他問她:「你想殺了我嗎?」
桑念咬牙:「我現在就殺了你。」
他驀地笑了一聲,握住她的手,緩緩上移,落到自己的咽喉間。
「殺人,要掐這兒。」
桑念看了他幾秒,忽然惡狠狠地咬住他的唇。
他短暫的僵了僵,倏地扣住她後腦勺,用力加深這個吻。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四周不知何時變成了高大的宮殿。
殿門打開,兩人糾纏著朝里走,腳步踉蹌。
殿中燭火無聲搖曳,將他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一路延伸至榻邊。
一道輕響,謝沉舟被推倒在榻上。
他半支起身子,黑眸映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桑念的鼻尖。
桑念捏住他下頜,威脅道:
「謝沉舟,你要再敢那樣做,我就……」
他啞聲:「你就怎樣?」
桑念磨了磨牙,扒了他衣裳,一口咬住他肩頭。
「我就咬死你。」她含糊不清道。
謝沉舟悶笑,忽地伸手一拽,她猛地倒在他身上,腦袋緊緊貼著他的胸口。
他展開雙臂用力環住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烏黑的發。
她沒掙扎,任由他這麼抱著。
時光靜謐。
好一會兒,桑念發現了什麼,瞳孔一縮,伸手覆上他心口,嗓音微顫:
「謝沉舟,你的心呢?」
他沒說話,只是捉住她的手,低眸銜住她指尖。
桑念眼中霧氣瀰漫,說話時,帶著努力剋制的哭腔:
「謝沉舟,你的心去哪兒了?」
謝沉舟還是不說話。
她用力抽回手,終是沒忍住,淚水湧出眼眶:
「誰拿走了你的心?」
謝沉舟看了她許久,從懷中拿出一枚質地溫潤的紅玉戒指,小心地為她戴上。
「我的心,在這兒。」
她怔住。
謝沉舟吻去她頰邊淚珠,姿態卑微:
「念念,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扔下我了?」
「……」
桑念哽咽一聲,捧住他的臉,親了親他的眼睛。
「好。」
宮殿矗立在夜色中。
千年不熄的人魚燭緩慢燃燒,溫軟燭光映出帳中一雙人影。
桑念依然在哭。
只不過,這一次,哭聲中摻雜了一點兒其他的東西。
很快,她的唇被堵住,只能發出幾道含糊不清的哼聲。
如同坐上晃晃悠悠的小船,總也飄不到岸上,只能隨著水流顛簸。
戴著紅玉戒指的手在枕畔胡亂摸索,想抓住些什麼東西。
很快,青年骨節分明的手尋了過來,一點點壓下。
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