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念念,我不再長生了
噬神山上風雪依舊。
魔神像已倒,像只蟄伏在地上的野獸,拖出長長的陰影。
謝沉舟站在陰影中,抬頭。
萬年歲月流逝,石像早已看不出本來面目。
偶有幾個弧度,莫名眼熟。
似在何處見過。
謝沉舟垂在身側的指尖倏爾一動。
歸墟國中,神女像下,凶獸匍匐。
「……」
他走近原本矗立神像的地方。
那裡奇異的沒被冰雪掩蓋,露出一方黑色土壤。
往下挖,一隻長條形的木盒出現在他眼前。
盒蓋上設有重重封印,似乎裡面鎖著某種稀世珍寶。
謝沉舟啟出盒子,對著那些封印默了幾秒,指尖輕輕拂過。
盒蓋自動打開。
一陣溫潤清靈之光冒出。
光芒散去,他終於看清裡面盛著的東西。
那是——
一截枯枝。
謝沉舟微蹙眉頭,拿起它在鼻尖輕嗅。
桑枝。
一截已經枯萎的桑枝,被某人用重重秘法保護,珍而重之的埋在了魔神像下。
整整萬年。
不難想象,它對那人來說,有多重要。
只是,為什麼會是桑枝呢?
謝沉舟將它放回盒中,視線繼續落到坑內。
裡面還有一樣東西。
那是一隻瓷瓶緊緊挨著盒子而放,不過已經碎了。
碎片中尚且殘留著幾分熟悉的氣息。
那是……謝沉舟自己的氣息。
他眉頭皺得更緊。
洛平安的話倏地在耳畔響起。
「神諭中說,終有一日,魔神像倒,小華山現,三百里黃泉彼岸花花開成海。」
「當天空下起黑色的雪,你將失去長生,而祂,將歸來。」
謝沉舟默了默,忽地撩起袖子,用碎片劃出一道血痕。
傷口沒有再自動癒合。
謝沉舟扔了瓷片,生疏的施了個治癒術。
傷口仍然沒有癒合。
他便明白了。
——有東西,正在竊取他的長生。
「我曾經與天道做的交換……」他低喃,「到底是什麼?」
一切彷彿籠罩在濃霧中,看不清路在何方,亦看不清藏在霧中的人。
如今,神諭一一實現,洛平安口中的那個「祂」,也即將歸來。
謝沉舟捏捏眉心,正要收好盒子,驀地,一點螢光從盒中飄出,迅速沒入他身體。
古老的鐘聲響徹耳畔。
天地間傳來一道嘆息。
「你來了。」
他驟然愣住。
……
一整晚過去,謝沉舟還是沒回來。
桑念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出去尋他,「吱嘎」一聲,殿門打開。
她大大地鬆了口氣:「你終於回來了。」
門口果然站著熟悉的身影。
聽見她的聲音,他遲鈍地抬眼看來,用一種她看不明白的目光看著她。
桑念總覺得出了什麼事,快步迎上去:
「到底怎麼了?」
謝沉舟忽地抱住她,緊緊地,彷彿要將她揉進骨血。
桑念更加忐忑:「你還好吧?」
「……沒事。」隔了好一會兒,他這樣回道。
沒事就是有事。
桑念拍拍他的背:
「和我說實話,別騙我。」
謝沉舟不語。
桑念卻猜到什麼,試探著問他:
「你知道……碧柯死了?」
謝沉舟默了默:
「嗯,早些時候,青鬼來向我請罪,我將他罰去看守界河,無召不得回來。」
桑念總算明白他為何如此反常:
「……你也知道,當年其實是碧柯害死了你母親的事了?」
謝沉舟鬆開她,像個遊魂一般坐下:
「剛剛知道了。」
桑念懊惱地拍了下嘴。
謝沉舟道:「說說吧,她是怎麼和你說的。」
這下換桑念支支吾吾了。
謝沉舟平靜地看著她,指尖敲敲桌面:
「說吧。」
桑念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大概簡述了下碧柯的話。
謝沉舟聽完,只是點點頭,「原來如此。」
他冷靜得有些過分,桑念疑惑:
「你不難過嗎?」
謝沉舟眸中漫開些許茫然:
「有一點。」
桑念心疼地抱住他:
「你別憋在心裡,要是難過,就和我說說話。」
謝沉舟環住她的腰,半晌,沒頭沒尾地問她:
「你想讓蕭濯塵他們都活過來嗎?」
桑念搖頭:「他們不是我,回不來的。」
「如果可以呢?」他道。
「那我當然想了。」桑念道,「他們本來就不該死。」
聞言,謝沉舟眸光一黯,抿了抿嘴角,將她抱得更緊。
「別想這些了。」桑念輕輕摸了摸他腦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人要向前看。」
謝沉舟在她衣裳上蹭蹭臉:
「嗯。」
「你今天怪怪的。」桑念道,「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謝沉舟悶聲道:
「我受傷了。」
桑念立馬著急起來:
「哪裡受傷了?」
他撩開袖子,露出那道狹長傷口。
沒有癒合,也沒有再流血,看上去有些詭異。
「怎麼傷的?」桑念一邊施法治癒傷口一邊問他。
他道:「自己划的。」
「你怎麼又——」
桑念剛要生氣,猛地意識到了什麼,眼皮一顫:
「你受傷后不能自動癒合了?」
謝沉舟抬起臉,眼瞳漆黑:
「念念,我不再長生了。」
「同樣,也不再是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