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番外·舊疤·下
第207章番外·舊疤·下
逍遙宗宗主出關了。
除在外遊歷的言淵未到外,其餘弟子皆去問安。
宋攬風本欲向他稟明自己與鏡弦的事,鏡弦卻先一步站了出來。
她被師尊留下單獨談話,其餘人紛紛離開。
不知為何,宋攬風心中莫名不安。
他關上門,不敢走遠,屏息在庭中等著鏡弦出來。
不知屋中人說起何事,殺氣驟然漫開。
宋攬風來不及多想,飛身闖進屋中。
鏡弦跪在地上,屬於師尊的那把靈劍直刺她心口而去。
電光石火間,一隻手猛然握住劍刃,生生止住了長劍去勢。
「嘀嗒——」
鮮血滴落。
鏡弦睜開眼:「……師兄?」
宋攬風大口喘著氣,滿頭的冷汗。
他恭敬放下長劍,跪在她身旁:
「師尊,不管師妹犯了何錯弟子都願代她受罰,還請師尊網開一面!」
聞言,高座上的老者虛弱地咳嗽幾聲,嘶聲對鏡弦道:
「你若一意孤行,只會害死你和你所愛之人。」
鏡弦臉色慘白。
「後果如何,你自己掂量清楚。」
老者拂袖而去。
她久久未回過神。
「沒事吧?」宋攬風低聲問她,「師尊可有傷到你?」
她搖搖頭,想起什麼,小心捧住他受傷的手。
傷口極深,血肉模糊。
「我沒事。」他試圖抽回手。
鏡弦眼裡溢出溫熱淚珠,呢喃:
「對不起。」
宋攬風:「究竟發生了何事?」
鏡弦擦擦眼睛,施法為他療傷,「我要離開逍遙宗了。」
宋攬風一怔:「因為師尊?」
她搖頭,望著他流淚,滿眼悲傷:
「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
宋攬風沉默幾秒:
「你先下山等我,我處理完手上的事就來找你。」
他握住她的肩,目光堅定:
「我和你一起走。」
鏡弦明白他的意思,低頭擦淚:
「這一走,你就不再是逍遙宗的大師兄了。」
宋攬風笑了笑:
「嗯,從此以後,我只是你的道侶。」
鏡弦哽咽一聲,緊緊抱住他:
「我在落仙城等你。」
「好。」
可是等不到了。
夕陽下,宋攬風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天際。
那是他們此生最後一面。
後面發生的事情像是一場夢。
鏡弦失蹤了。
命燈滅了。
她死了。
宋攬風瘋了一般尋找兇手,可是找不到。
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於是,他又覺得,她或許沒死。
這只是她為了脫身使的障眼法罷了。
他深以為然,就此留在落仙城,堅信某一日她會回來見他。
言淵一日比一日消沉陰鬱,就連蕪月也收斂起來,不再像從前那般咋咋呼呼。
一切都變了。
宋攬風想。
再後來,師尊身故,宗主之位懸而未決。
他與一手帶大的小師弟成了競爭對手。
競選前一晚,蕪月找到了他:
「你不能離開逍遙宗,我需要你來做這個宗主。」
宋攬風自是拒絕:「言師弟一樣能做。」
蕪月臉色發白:「不行。」
宋攬風:「為何?」
蕪月沉默許久,道:
「你若答應我,我便告訴你鏡弦的下落。」
她果然沒死。
他滿心歡喜,當即點頭。
「還有一件事。」蕪月輕撫小腹,緩緩說道,「我的孩子,需要一個父親。」
「……」
宋攬風問:「誰的?」
蕪月笑了一聲,抹了把臉,口吻嘲弄:
「誰的不重要,總歸那個人不會認。」
——用了迷情丹才得來的孩子,註定不會被生父所喜。
小師弟不是這樣的人。宋攬風一顆心不知該放下還是提起,揉揉額角,沒再追問孩子的生父,只嘆了口氣:
「糊塗。」
「大師兄,求你幫幫我。」她聲音小了下去,「就當是看在我爹把你撿回來養大的份上……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犯傻了。」
屋外風聲漸大,窗戶吱吱作響。
宋攬風扶著桌子坐下,啞聲道:
「成親吧。」
以防萬一,蕪月將一身修為盡數渡給了他。
於是,他輕而易舉打敗言淵,成了逍遙宗新一任宗主,風光迎娶已故師尊的女兒。
蕪月卻始終沒兌現承諾,一拖再拖。
直到生產那日,她死死抓著他的手,對他說:
「對不起。」
說話時,她滿臉是淚,已回天乏術。
宋攬風勉強笑笑,溫聲寬慰她:
「你並沒有哪裡對不起我。」
她神智已經模糊,無意識呢喃:
「我對不起你,這孩子的父親是個惡人,他殺了鏡弦。」
「……」
天邊一聲炸雷。
榻上女子闔上雙眼。
宋攬風怔怔坐著,許久,嘔出一口鮮血。
搖籃中,剛出生的嬰兒放聲大哭。
如同氣泡破碎的剎那,尖銳的刺痛席捲全身。
這痛感來得太遲,他早已麻木,隨手擦去唇瓣血跡,跌跌撞撞走到搖籃前,心中唯有一念。
殺了她。
他懷揣著滿腔恨意抱起那個孩子。
只要稍稍用力,他便能取走她的性命。
可那隻手放在嬰兒脖頸間良久,遲遲沒有動作。
有人抱著,嬰兒不再哭惱,眨著烏黑的眼瞳好奇打量他。
驀地,她對他咧嘴一笑。
宋攬風指尖一顫。
那個孩子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他將她交給旁人照顧,刻意疏遠著她,依舊在暗中追查鏡弦之死。
那個孩子卻總愛在他面前晃悠,用盡一切辦法來引起他的注意。
他只冷眼看著,不予回應。
這是殺死他所愛的兇手的孩子。
留她一命已是極限,他做不到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樣去疼愛她。
時間如水一般流逝,幾年後,他亦收了徒。
性子與他當年很是相似。
那個孩子不纏著他了,改為纏著新收的小徒弟。
偶爾,他看著他們,也會忍不住恍神。
歲月總是如此相似。
當年的他們,與現在的他們,這樣的像。
只可惜,他們終究不是他們。
夕陽微冷,宋攬風低眉看著左手掌心。
一道格外猙獰的舊疤幾乎橫穿整個掌面。
原本走勢極好的掌紋一分為二,如同一併改寫的命運。
他慢慢收攏指節,一併握住了那道疤,恍惚間又想起那一年。
除夕夜,漫天煙火。
少女抬頭看他,眼眸如星。
「我不喜歡言淵,我喜歡你。」
可是,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
弦音難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