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典禮

帝安一時無法反駁，從根源出發的話，很多事都能輕易看出對錯。

但世間的事，哪裡有那麼簡單，很多事錯綜複雜，根本不是正義與非正義能分辯的。

一件事，蘊含著正義，也蘊含著不正義，那該定性為正義還是不正義？

按比例，正義比例高，就是正義？那裡面蘊含的不正義，豈不也成了正義？

反之，不正義中的正義，是否也可以認為是不正義？

再自私一點，人與人之間，每個人都要保證自己的利益，但哪有那麼好的事，總有人的利益會受損，此時什麼是正義？

保證自己的利益，會讓別人的利益受損，正義在哪邊？

他不太能接受平神的看法，哪怕看起來似乎是正確的。

「正義沒有強制性，遵守與否並沒有獎懲，為什麼要一直盯著這個？」

「人活在現實中，正義不會比非正義過得更好、實力不會更強，講正義有什麼用？」

平神安靜的看著帝安，輕輕說道：「是啊，連你都認為，講正義沒什麼用。」

「看來我們沒什麼區別，終究還是不如大哥。」

帝安神色一凝，死死盯著平神的眼睛。

「告訴我，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大哥和你，到底說了什麼？」

平神卻沒有管帝安，只是自言自語。

「正義是沒什麼用啊，可我們是修士，我們在修行，越是強大，越要重視正義，才能維持我們的初心。」

「同樣，國家也是如此，國家越是強大，越要重視正義。」

「弱小的時候，正義與否只對自己起作用；強大了，正義與非正義影響的就是一群人。」

他回過神來，看著帝安。

「失去初心，我們在修行路上走不遠，未來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身死道消。」

「我們建立的國度，也生存不了多久，從我們使用不正義的手段開始，這個國度已經埋下衰亡的種子，毀滅只是時間問題。」

帝安眼中一凌，冷哼一聲。

「哼，我們擁有最強的士兵，最多的人口，最廣的領土，還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國力，有什麼能讓我們滅亡？」

平神淡淡的看著帝安，「那天，大哥告訴我，他的理想已經失敗了。」

「他要建立的國度，再也無法出現，而作為開國第一人，他的存在，將如定海神神針一樣，威懾這個國度不散。」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在這個國度維持得越久，越是對他心中理想的背叛。」

帝安有些不敢相信，「大哥就這麼篤定我們的國度會散？憑什麼？」

平神默默點頭，「不憑什麼，他說，這是事物的發展規律，一開始的選擇，就註定了結果。」

「他厭惡這個國度即將帶來的束縛，也討厭因此給所有人帶來的枷鎖，於是他讓我奪權，給了我這個選擇。」

帝安眼睛睜大，散發著駭人的煞氣。

「你心動了？」

「你真的殺了大哥？」

平神沉默了。

氣氛沉重，像深海寒冰一樣冷冽。

平神推了推桌上的劍身，把劍柄推向帝安的位置。

「大哥已經死了，大權旁落，位置就只有你我之爭。」

「殺了我，拿著這份大詔，至尊之位，所有的權利，都是你的。」

「動手吧，我殺了大哥，你殺了我，也算給大哥報仇，不必有心裡負擔。」

帝安嘴唇一哆嗦，心跳猛然加快起來，但意志死死克制著心裡的慾望。

平神欣慰的一笑，這是他最有溫度的笑容。

「忘了告訴你，我提前安排了人護駕，內容是有人要弒君，現在時間差不多了。」

「以你的修為，十個八個圍攻，你還能逃脫，為了能保證殺死你，我安排了一百人，也不惘把你誘騙進宮。」

帝安臉色一變，他感應到城外，已經帶了殺機。

「你真要殺我？」

平神輕輕一笑，「殺不殺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今以後，你再也無法染指我的位置。」

帝安心中一怒，平神詭計多端，往日不少毒計都出自他手，現在為了沒有後患完全掌控大位，還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想起路神也死在平神手中，他惡從心頭起，打算逃離，但逃離之前，打算先收點利息。

「哼，我還會回來的。」

他轉身就跑，跑之前，一掌拍向桌上的劍柄，將劍激發，試圖阻攔平神。

嗤！

劍入肉聲響起，帝安動作一頓，不可思議的扭頭看向平神。

劍已經穿透平神胸口，他的元神、大道、真靈毫無抵抗被打碎。

「你為什麼不躲？」

帝安飛撲回來，試圖施救。

「呵呵！」

平神微微搖頭，眼睛深邃無比。

「正義，不只是國度的大事，也是每個人的大事。」

「大哥看到了國必亡的結局，看到理想落空，看到他解開束縛的手段成為更強的束縛，所以你現在經歷了我曾經經歷的事。」

「我看不了那麼遠，只看到未來你我二人爭權奪利，在大勢裹挾下，最終刀刃相向，殺得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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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安心中震動，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平神抱在懷裡，扳開平神的嘴，不停喂丹藥。

「咳咳...」

平神吐了一大口血，臉色變得透明起來。

「很難想象，為什麼未來我們會刀刃相向，就像我很難想象大哥到底看到了什麼，如果他一直活下來，我們三人會發生什麼事？」

「可能不會是好事吧，那是什麼痛苦，讓大哥主導了這一切呢？」

帝安瘋狂搖頭，丹藥作用不強，他在輸入自己的元氣試圖挽回平神。

「你們腦子多，想得多，我只負責衝鋒陷陣，哪知道你們想什麼。」

平神嘴角微翹，嘴角的金血也掩蓋不了燦爛笑意。

「你只看到我出謀劃策，卻不知道，我看到的只是術，看到道的，才是大哥。」

「他不死，在這個國度，死的就是你我二人。」

「他已經對這個國度失望，不想為這個國度續命，也不想殺死你我，所以他死了，現在，我看到他看到的一些東西，所以，我也死了。」

帝安身子顫抖，他不清楚大哥和二哥看到什麼，讓兩人先後去死。

「別說了，活下去。」

平神臉色淡淡的，透明的臉上連血管都看不到了。

「大哥能殺死你我，他選擇去死，我能殺死你，我也是時候死了。」

「道無為，無所不為，走在正確的道上，才有好結果，走在...錯誤...的道上，就要...承擔後果。」

「這后...果，我...們替你...承擔了。」

平神氣息衰落得很快，哪怕帝安不停輸送元氣，依舊無法阻止。

他的身形開始羽化，慢慢化為靈氣消散。

「護駕！護駕！」

一聲聲急促的聲音從遠處呼嘯而來，數十道強大的氣息奔向平神殿。

帝安推門而出，臉色冷冽，舉著傳位大詔，看向眾人。

「追，刺客向西逃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當時的你們就是金仙，我現在才到金仙，這就是我和你們的差距吧！」

祭天台上，帝安看著列於他兩側的文武百官，心中漠然。

這些強者，當初修為遠高於他，但就是乖乖聽聽他的命令。

以前，他認為是命令的作用，這麼多年下來，他知道，這就是大哥所厭惡的東西，一種無形的叫「忠」、「信」的東西，束縛了這些強者。

類似的東西還很多，國度建立起來，方方面面的規矩深入人心，所有人都被帝國規矩籠罩。

這些人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只是不這樣就會被罰，久而久之，他們就習慣了。

這些年裡，他殺了不少功臣，其中還有與他感情深厚的戰場袍澤，殺他們的時候，他也很痛苦，但這並未阻止他殺他們。

他也逐漸明白，三十萬年前，為什麼兩位大哥會主動死去。

「曾經的我，也被現在的我殺死了。」

「這場稱帝的祭祀典禮，便是我給過去自己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