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清澈的愚蠢
無人機本來就在下降。
箭矢擦過機翼,無人機在天空中打了個擺。
連帶著遙控屏幕上的畫面,也是一陣天旋地轉。
蘇見月乾脆重新操控無人機,飛向了更遠的地方。
再緩緩降落。
再抬頭。
蘇見月對上了那雙,宛若毒蛇的眼神。
糟糕。
他們的位置,暴露了。
漆黑的羽箭對準了她所在的方向。
占自行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慌得不行。
「姑娘,不若咱們去躲躲吧?」
蘇見月「嗯」了一聲。
卻依舊紋絲不動。
朝著諸葛鶯的方向,舉起了槍。
「你去躲著。」
「是。」
占自行下意識地轉身。
轉過頭才察覺不對。
想他堂堂七尺男兒,飽讀聖賢之書,學的是忠孝禮義,為的是君子之德。
怎能將一瘦弱女子徒留此處,他一人避難?
這姑娘雖說皮膚黝黑,其貌不揚。
可他看起來身量纖纖,既不像習武之人,必定也同他一般,是陛下特意請來的賢才。
不行。
他不可棄之而去。
需得帶著她一同避禍才是。
「姑娘,咱們一起逃,我占自行磊落半生,雖無建樹,卻也……」
「砰!」
巨大的聲響。
將即將長篇大論的占自行嚇了一跳。
循著槍響。
漆黑的箭矢失力,只射出了半程,便垂直落地。
再看那瞭望台上。
射箭之人不可置信地捂住胸口。
垂直後仰。
腰部撞上本就不大的瞭望台邊緣的護欄,以倒插蔥的姿勢,直直落地。
突如其來的變故。
諸葛鶯慘白的面色,變得更加的蒼白。
不理解的東西,在這一刻,有了實質性的答案。
她的猛地扭頭。
視線再次對上蘇見月的方向。
「原來是你?」
諸葛睿之死,已然成了插在她的胸口的一根刺。
在看到諸葛睿屍體的那一瞬。
本就孱弱的她,迸發出來的毒意,已然刻進了骨血。
強撐著一口極大的惡氣。
她含著淚,親手替諸葛睿驗屍。
那個古怪的暗器,重量、模樣,觸感,深深地刻進了她的骨血。
方才那一瞬,雖然極快。
但她卻看清了。
那枚暗器,就是落在她弟弟眉心處,致命的東西。
竟是這樣?
蘇見月的槍口瞄準了她。
諸葛鶯隨手拉下手邊懸挂的一根粗繩。
縱身一躍。
跳入了九重門內。
目標消失。
蘇見月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彎腰,喘息。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占自行撥浪鼓似的瘋狂搖頭,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雙眼。
再睜開。
眼前依舊是剛才的場景。
沒有半分變化。
他咽了咽口水,口腔乾澀。
「您……是姑娘吧?」
禮貌。
但不多。
蘇見月回以一個無力的微笑。
「是。」
她直起身。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知道,每個世界的規則,都是不一樣的。
可她生在春風裡,長在紅旗下。
根深蒂固的東西,已經融為了她身體的一部分。
想要改變,何其艱難?
蘇見月的手心,汗意岑岑。
冰涼的秋風似是穿透了她的身體。
明明遍體生寒,後背卻禁出了一身冷汗。
「我們走。」
「啊?」
占自行「哦」了一聲。
「走。」
他應。
天樞已經吸引走了大部分的兵力。
蘇見月沒有忘記那一段嶄新而又陳舊的歷史。
蕭玉祁孤寂的身影。
他孤零零的,躺在空曠冰冷的帝陵。
蘇見月繼續向前。
越是靠近九重門。
焦灼的氣味就越是明顯。
攻城為下。
攻心為上。
蘇見月將之前從無人機身上取下來的擴音喇叭翻出來。
拿在手裡。
她將音量開到了最大。
高喊道:「大家快逃啊,諸葛氏要燒死孩子們,她要將孩子們的靈魂獻給惡靈,以他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為代價,聚集怨靈,陣法一旦完成,地龍翻身,所有的人,都得死。」
她需要製造恐慌。
不論諸葛鶯想要做什麼?
她都不可能讓諸葛鶯的計劃達成。
錄音暫停,開始循環播放。
隨即,蘇見月把東西交到了占自行的手上。
「你幫我拿著。」
也不知道無人機還有沒有用。
蘇見月重新拿出遙控器操控。
不一會兒。
無人機再次起飛。
飛到了蘇見月的面前停下。
蘇見月將錄音喇叭重新綁在了無人機的上面。
無人機開始在九重門的上空盤旋。
聲音循環播放。
擊穿了諸葛鶯的全部計劃。
虔誠祈禱的人們開始躁動不安。
上空的聲音循環往複。
再加上蘇見月刻意營造出緊張氣氛的語氣。
裡面的人,變得恐慌。
他們並不知道盤旋在天上的,究竟是什麼怪鳥?
這樣的場景。
讓她們想起了今天早上,憑空出現的觀音大士。
還有那些灼燒的神火。
刺痛的皮膚依舊在疼。
驚恐到了極致。
求生才是人類的本能。
她們不再跪地。
你推搡我,我推搡著你,瘋狂的湧上高台。
她們要帶回自己的孩子。
這是她們與相公的骨血。
被獻祭?
不得超生?
沒有人能夠承受自己的孩子經歷這樣的苦難。
這是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
她們無助的喊著孩子的名字。
抱住了自己孩子的夫人們喜極而泣。
天上的聲音依舊存在。
面對這樣的場景。
諸葛鶯根本分不出兵力來對付外面的那些人。
陣法必須得成。
背棄她的人,都該死。
殺死她弟弟的兇手,更該死。
從小到大,她想要做到的事情,每一件都必須做成功。
諸葛鶯偏執的可怕。
淡色的唇瓣,逐漸掛上了幾分妖冶的紅。
她按下機括。
普普通通的高台四周,迅速豎起一圈高高的圍欄。
高台變成了屠宰場。
火盆被掀翻。
火線再次蔓延。
點燃高台下乾枯的木材。
火焰由小變大。
秋風席捲。
這裡的溫度卻節節攀升。
「你這個毒婦,你狼心狗肺,喪盡天良啊!」
絕望地嘶喊。
火焰幾乎要將整個高台的周圍籠罩。
「你這樣的人,才該下到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不得超生啊!」
賢良淑德的皮囊剝下。
露出了漆黑的心和腐臭的肉。
假面的善良,終究是有時效的。
罪惡的黑暗不會永遠存在。
陽光終究能破開一切桎梏,照射進新鮮奪目的亮光。
蘇見月爬上了高高的瞭望台。
外面。
天樞帶著人與諸葛軍奮力搏殺。
裡面。
凶凶的火焰中,孩子的啼哭,女人們咒罵,火線宛若天塹,隔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諸葛鶯站在最安全的位置。
狂風席捲她素色的裙擺。
她的四周,空無一人。
四根龍柱規則分佈在四角邊緣,每一根龍柱頂上,都頂著一個碩大的黑色水晶球。
陽光下。
黑色的水晶球泛出詭異森寒的光。
而諸葛鶯此時,就站在光點的正中央。
距離有些遠。
蘇見月重新舉起手槍。
對準了諸葛鶯的腦門。
下一秒。
她的後頸,抵上了冰涼的匕首。
「你敢傷她一下試試?」
森寒的男聲從她的背後響起。
蘇見月渾身一顫。
皮膚觸碰到了冰涼的刀刃。
蘇見月不敢再動。
「把你手裡的東西交出來。」
蘇見月顫顫巍巍的抬手。
手槍被男人一把奪走。
隨即。
男人又下達了命令。
「把天上的聲音關掉。」
蘇見月沒敢耽誤。
她低頭,從挎包里拿出遙控器。
「我現在就關,壯士饒命。」
遙控器的下面,放著防狼噴霧。
遙控器被拿出來的瞬間。
噴霧精準地噴進了男人的眼睛。
辛辣的刺激迫使男人迅速閉上了眼睛。
手槍哐當一聲落地。
噴霧還在繼續。
特製的液體,覆蓋了男人的一整張臉。
他的臉迅速泛紅,發腫。
強烈的痛感,帶著蝕骨的癢。
男人連匕首都無法握住。
企圖用雙手覆蓋住自己的臉。
就在此時。
蘇見月使出吃奶的力氣,將男人往後一推。
高大的身影哐當幾聲。
從高台滾落,重重落地,發出一陣悶響。
這邊的動靜迅速吸引了諸葛鶯的目光。
忽然。
哐當一聲。
一個鵝蛋狀的鐵疙瘩,咕咕咚咚地滾到了她的腳邊。
她還沒有來得及滾下高台的人究竟是誰,一扭頭,就對上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的臉。
他的雙眼滿是清澈的愚蠢。
緊張,警惕,又有些……期待?
諸葛鶯看不懂他究竟想要表達什麼情緒。
藕色的繡鞋一動。
她企圖將突如其來的鐵疙瘩一腳踹飛。
比她的動作快一步的,是劇烈的爆炸。
這……這這這……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娘誒!
嚇死人了!
關姑娘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比他還要菜的樣子。
怎麼會有這麼多恐怖的東西?
他撒開腳丫子就往後跑。
滾滾濃煙升起。
天空中驟然烏雲密布。
明亮的天空一瞬之間,像是變成了黑夜。
濃密的烏雲將白雲吞噬。
來勢洶洶。
連陽光都穿透不了半分。
無人機終於被蘇見月收了回來。
蘇見月緊緊地抱著東西。
飛快地下了眺望台。
台下的男人,整張臉已經腫成了豬頭,面目全非。
這才真的是丑得慘不忍睹。
蘇見月繞開他,繼續往前跑。
她想要將被困在高台上的那些人救下來。
跑到半路。
大雨傾盆。
澆滅了濃煙與火焰。
所有的人都為之一愣。
緊接著,他們欣喜若狂。
占自行獃獃愣愣地停在原地,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臉上。
「啊啊啊,下雨了,終於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