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滂沱山的新一任主人
眾人看著她,心裡都堵得慌。
五年裡的朝夕相處,那些溫暖,那些感情,全都沒了。
這不就相當於殺死了他們記憶中的小師妹嗎?
蘇巡接受不了這個結果,直接就哭了出來:「師父他老人家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啊?小師妹不記得我們了,過去的點點滴滴都不算了?她的醫術也沒了!這怎麼可以?師父的傳承就這麼斷了?」
「唉!」
崔數勾住他肩膀,難得沒有懟他,「師父這麼做,自然是師父的考慮,你就別哭了。」
丁白衣眉頭緊皺:「大師兄,小師妹的記憶,還能恢復嗎?」
「我不知道,師父沒有說過。」
「那我去問問師父!」
「師父他……」曹無憾的語氣一下子低了下去,似乎還帶了一絲哽咽,「師父他老人家,仙逝了。」
「什麼?」
「啊!」
「老天……」
「師父!」
師兄弟幾個先是不敢置信,隨後是天塌一般的茫然,傷心悲痛的氣氛在石室中瀰漫著。
「師父——」范青蓮轉身就奔了出去。
顧執安和丁白衣也跟了出去。
崔數直接就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全然不顧自己曾經無數次嘲諷老五愛哭的事情。
蘇巡看著向雲疏,笑容比哭還難看:「小師妹,你聽見了嗎,師父他老人家,沒了啊。」
「師父是因為我過世嗎?我去看看。」
向雲疏下了玉床,朝外走去。
蘇巡一把拉住她,眼底閃過一抹光:「你記起來了?」
向雲疏回頭看他一眼,輕輕搖頭。
蘇巡綳不住了。
巨大的失望失落和悲傷從心底湧出來,闖入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全身無力到幾乎無法站立。
他跪坐到地上,乾嘔起來。
「老五你——」曹無憾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人終有一死,何況師父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不過早晚而已。你不必為此過於悲痛。至於小師妹,只要她還好端端活著就很好,不是嗎?」
蘇巡雙手按在地上,發出壓抑的哭聲。
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抬頭,看見了小師妹的帶著擔憂的臉龐。
「五師兄,你別難過。」她遞過去帕子。
「嗚嗚嗚……」蘇巡更加失落難受。
謝淵開口:「大先生,老神醫臨走前,可曾交代過什麼嗎?」
「如果你想問和小師妹有關的事情,師父的確沒交代過什麼。不過,他向我解釋過,為什麼要封住小師妹的記憶。」曹無憾說,「師父說,小師妹雖然天分高,但曾經傷過身子。這一次的劫難,於她而言,福禍相依,只要能度過去,便是一次重生。」
「我不明白。」
「這是浴火重生的機會,師父用他最後的真氣,為小師妹重塑了經脈,治癒了她身體的那些暗傷。」
「這麼說,她已經好了?」
「是的。」曹無憾的眼中閃爍著一抹興奮的光芒,「現在的小師妹,身體已經恢復到了最佳狀態,正如六年前之前,沒有受過任何傷害的時候那樣。」
謝淵有些震驚。
容蒼瀾的醫術,竟然已經到了如此境界。
不過,他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值與不值,也許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這時崔數已經停止了嚎哭,抬起淚臉:「大師兄!這也就是說,小師妹的銀針術可以發揮到十成的能力了。」
「是的。她的經脈已經不會影響到她學習銀針術,沒了這層桎梏,她的未來不可限量。」曹無憾說,「師父臨終前,唯一的遺憾,是不能親眼看到小師妹未來的成就。」
「這麼說,師父封住她的記憶,讓她忘記了銀針術,也是為了讓她能夠重新開始?」
「正是如此。」曹無憾頷首,「師父並不是故意要讓小師妹忘記咱們,只是,她學習銀針術的五年,就是在滂沱山與我們相處的五年,師父還做不到只消除她對銀針術的記憶,而不影響其他。」
屋裡安靜了片刻。
只有蘇巡的哭聲隱隱約約的。
謝淵嘆道:「老神醫為了自己的徒弟,實在用心良苦。」
「師父並不是為了小七一個人,而是為了醫術的傳承,為了天下病痛之人。」曹無憾說,「這銀針術雖然是師父創造,但師父說他的資質,也並不能完全發揮出銀針術全部作用。小師妹是他見過的天分最高之人,他很期待小師妹未來會把銀針術發揮到什麼地步。也希望小師妹能把銀針術進行改良,讓尋常的大夫也能學習,造福所有人。」
他看向向雲疏,伸手按了按她的頭頂,溫和地說:「小師妹,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一定覺得很迷茫,甚至有些害怕。但你相信我,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是最愛最愛你的人,我們絕對不會傷害你。」
「我知道。」
「哦?」
「雖然我不記得你們,也不記得我在這裡都發生過什麼,但我見著你們,便覺得十分親切和溫暖。」向雲疏輕聲說,「剛才你們說話,我都聽著。你們別難過,即便我現在不記得什麼,但我會努力學習師父的醫術,不讓他老人家失望。」
曹無憾眼底出現幾分淚光,伸手輕輕抱了抱她:「我知道,你絕不會讓師父失望。走吧,去見師父一面,往後便再也見不到了。」
他牽著向雲疏的手朝外走去。
崔數連忙跟上去。
蘇巡仍覺得無力,面前出現一隻手。
謝淵把他拉起來,說:「你的小師妹永遠是你的小師妹。」
蘇巡發出一聲冷笑,用袖子抹了一把淚水,轉身奔了出去。
容滄瀾,一代神醫,就此隕落。
次日,按照他的遺囑,眾人把他火化了,只留下一盒骨灰,撒在了山崖上,骨灰隨著風散落在山谷各處,與泥土融為一體,滋養著滂沱山的生靈們。
向雲疏站在崖頂,抱著骨灰盒,轉頭對曹無憾說:「師父的骨灰還剩一點,能不能留著?」
曹無憾有些猶豫。
「留著吧!」顧執安開口,「留一點念想給我們,讓我們給師父立個衣冠冢。否則以後我想師父了,也不知該跪在哪裡。」
「老二說的對,大師兄,就依著小師妹的吧!」
「是啊。」
「就留著吧!」
其餘幾個師兄弟也都開口附和。
曹無憾終於點了頭:「也好。雖然師父的遺囑是要把所有骨灰都撒出去,但……反正我們容門弟子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惹師父生氣那麼多次,也不差這一回了。」
這話讓讓師兄弟幾個都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又哭了。
「我怎麼覺得像是在做夢?」范青蓮的淚珠撲簌簌直掉,「大師兄,等我睡醒了,是不是師父還活著,小師妹也沒有忘記我們?」
「三師姐,我也希望是做夢。」蘇巡拉著她,兩個人哭成了一團。
「你們哭,我也想哭了嗚嗚嗚。」崔數抱住他們兩個,嗷嗷大哭。
丁白衣扭頭擦了下眼淚。
顧執安眉宇間全都是悲傷憂愁。
就連一直立在最後面的謝淵也神色凝重。
只有曹無憾尚且保持平靜:「你們哭一會子也就罷了,何至於一直哭,咱們學醫術的,難道還看不淡生死嗎。如今師父的後事已經辦完,接下來該規整規整容門的事情了。」
「你是大師兄,師父不在了,容門自然歸你管。」顧執安說。
「不,你們忘了,誰才是師父真正的傳承弟子嗎?」
師兄弟幾人一起看向向雲疏。
他們當然不會忘記。
師父早就明確說過,等他不在了,滂沱山就歸小師妹。
可是,現在的小師妹記憶全無,也忘記了醫術,她還能做滂沱山的新一任主人嗎?
曹無憾似乎看出了師弟們的擔憂,正色說:「師父臨終前交代,容門的下一任門主,是小師妹。你們有異議嗎?」
丁白衣輕聲說:「我們自然沒有異議,只是小師妹她……」
「小師妹的記憶會不會恢復,我說不好。但她的醫術是一定會恢復,並且更勝從前的。」曹無憾說,「至於其他人,原本做什麼,還是依舊做什麼。師父過世了,咱們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小師妹你過來,有些事,我得先跟你交代一下。」
經過他的耐心解釋,向雲疏對這幾個師兄弟有了初步的了解。
老二顧執安擅長兵器,表面上管理琉璃廠,實際上暗地裡搞火器的發明創造,和包括大乾在內的幾個國家做交易。
滂沱山的財富有一半是他賺來的。
老三范青蓮,擅長千金科,並且常年打理滂沱山事物,是老爺子最信任的弟子。
至於老四丁白衣,劍術高手,是除了大師兄之外,滂沱山戰鬥力最強的弟子,原本容蒼瀾對他也寄予厚望,但沒想到他只對舞刀弄槍感興趣,一雙手舞得動寒鐵做的劍,卻捏不住那根細細的銀針。
不過,直到沒多久之前,他們才知道,丁白衣並不是只學了劍術,他還跟著師父學了所謂手術。
只可惜條件有限,除了在小動物身上縫縫補補,他還沒有正式給人做過一台手術。
這也是他對師父的愧疚和遺憾。
老五和老六一個擅長製藥,一個擅長種葯,原本應該是最好的搭檔,但他們倆卻時時刻刻要吵架。
至於曹無憾自己,身為跟了容蒼瀾最久的弟子,他似乎什麼都會,甚至他會親自教導幾個師弟妹學東西。
誰也不清楚他的真正實力到底在哪裡。
向雲疏對著幾個師兄行禮:「如果這是老爺子的臨終交代,那麼我接受。」
這話讓包括曹無憾在內的幾個師兄有些意外。
他們以為她會拒絕。
從前每次師父說到這件事的時候,她總是推辭和拒絕,沒想到這次卻答應的如此痛快。
不過,這也讓他們都鬆了口氣。
至少,失去了滂沱山記憶的小師妹,還願意擔負起滂沱山的責任,而不是一走了之。
這讓眾人都得到了幾分安慰。
容滄瀾過世的次日,他的關門弟子向雲疏,繼承了容門,成為滂沱山新一任主人。
她穿著一身白麻長裙,長發披在身後,只戴著了一頂小小的珍珠花冠,裙擺隨著風擺動,聖潔如九天之女。
曹無憾領著師弟們給她行禮。
向雲疏下意識站起身,卻被曹無憾按住。
「你是門主,應該的,這是規矩。」
「好吧。」
向雲疏只得坐著,接受了師兄們的禮。
然後是滂沱山上的僕人,以及葯童等人,也來拜見他們的新主人。
等所有人都見過了,曹無憾說:「按規矩,那些掌柜們也都該來見見新主人,但他們都遠在各地,事情發生的倉促,再者近來各大掌柜的狀況都不太好,暫時只好免了這一遭。」
向雲疏已經知道,滂沱山並不只是一座山,她這個主人,其實擁有很大的權利和財富。
滂沱山的生意遍布大乾和其餘幾個國家各地,至少上百個掌柜,見到她,都得恭恭敬敬下跪行禮,喚一聲「主人」。
不是滂沱山規矩大,而是這些掌柜的的確確都是容滄瀾救的,或者買來的下人。
儀式結束后,向雲疏說:「各位師兄依舊是各司其職,滂沱山不會因為師父的離去而有任何改變。至於我,我得去一趟京城,解決一些事情。咱們滂沱山的掌柜們既然正在受欺負,我作為門主便不能不管。」
「我與你一起去。」
顧執安開口,「從前都是我的琉璃廠護著他們,如今真是……」
他沒說下去,但眼神已經不太對勁,充滿了殺意。
「小師妹,解決了京都的事情后,你就儘快回來吧!把萱兒也帶回來。」丁白衣開口,聲音有些陰鬱,「滂沱山才是你的家。」
「四師兄放心,我明白。」
「你不能和皇帝一起走。」丁白衣又道,「他間接害死了師父,是我們滂沱山的大仇人,小師妹,即便你不記得這些了,但我作為師兄,必須要提醒你。」
向雲疏看向謝淵。
這幾天,謝淵都顯得有些沉默。
此時向雲疏的記憶停留在六年前,在她眼裡,謝淵還是那個身體孱弱,卻抗拒喝她的血,與她同房治病的脆弱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