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很美很美的夢

魘夢的雙目呈現出一種處於藍綠交接的天水碧，宛若兩塊塊質地上好的玉石。

其中一隻眼睛上寫著『下』和『壱』，為這天然玉琢增添了一分人工味道。

然而，那卻是他們這些鬼最為引以為傲的象徵。

因為眼睛里有字，彰顯了他們的尊貴身份——

『十二鬼月』。

他，是她親封的下弦·壹。

「無慘大人……」男人面上帶著安詳的笑，「做個美夢吧。」

「嗯。」

無慘認真盯著魘夢的兩顆寶石眼，企圖直達魘夢眼裡的小小星球。

她覺得魘夢就像一株植物，又像絢麗的銀河系。

飄飄忽忽地，她的靈魂好像開始盪起圈圈來。

既溫暖，又舒適。

「魘夢，我好像感覺很舒服。」她一邊說著，上下眼皮開始不停打架。

只聽魘夢柔軟的聲音不真切地傳來：「無慘大人，睡吧。屬下會永遠陪在您的身邊。」

「嗯，好。」

無慘漸漸頭腦昏聵，身體開始放鬆，呼吸逐漸平穩。

她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

——————————

鬼王會做夢嗎？

沒有人知道。

鬼王是最完美的生物，她不用睡覺，不用吃飯，食人肉啖人血，靠著汲取星月之靈氣悠然存活於世。

增加同類的方式也十分奇特，鬼不像人類等生物靠交配繁衍，而是通過血液的融合直接將人類變成怪物。

她，是超脫一切的存在。

但是，若是用同類的血鬼術，並且在自己自願接受的情況下，就另當別論了。

只要是在鬼的範疇內，她幾乎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

『我真是受夠了。

我已經有多久沒有睡過覺了？

雖然這個身體並不需要睡眠，就算我熬了幾個大夜去追小說，也不代表我就不想睡覺啊……』

一截玉藕般的白嫩手臂掀開昂貴蠶絲被，面容昳麗的少女從灰粉色的被窩裡探出腦袋。

矮桌上，安安靜靜地坐著她的名牌包包，還有她的黑鴉片香水。

她從日式榻榻米床鋪上爬了起來。

『我剛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嗎？』

她夢見自己穿越進了一本小說里，扮演了裡面的大反派鬼舞辻無慘。

而且很慘的是，她已經足足死了四次了。

直到第五次，她終於決心走自己的路，讓「上帝」吐血去吧。

——看來，這個夢總算是結束了。

『好不容易睡了一覺，現在身上好輕鬆啊。

就好像，我真的擁有了鬼舞辻無慘的身體一樣。』

起來洗漱完畢，戴上墨鏡，換上一身黑絲絨禮服裙，拎起包包，她打開了房間的大門。

走廊上，三五成群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對她禮貌鞠躬。

「時小姐。」

「時小姐。」

「……」

一路走到酒店的電梯口，身著西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時，對她深鞠一躬后訕訕問道：「時小姐，您看您今天……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們品牌的合約呢？」

「哦？」少女雙眼掩藏在墨鏡之下偷偷不屑地上下掃視，「你們等了很久？」

「是啊……」男人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塗了亮晶晶唇蜜的嘴唇抿了抿，她將墨鏡摘下眨眨眼，朝男人做出了一個飛吻的動作：「謝謝你的誠意，但——我還不想糊。」

然後在男人錯愕的目光中施施然走進電梯，伴著緩緩合上的電梯門戴上墨鏡，意味不明地望著男人不語。

電梯里的數字慢慢變小，直到變成『1』，少女這才走出電梯，回頭確定那男人沒有通過另一架電梯追下來，於是放心大膽地往外走。

外面，是足足等了她三天的保姆車。

「小莁，你可總算願意出來了。先前你帶了那麼多的自熱米飯，我還以為你在囤貨，沒想到你居然看小說看到不肯出來……」

助理大姐又看到眼前這張天仙似的小臉蛋，簡直激動得快哭了。

——該說不說，大明星就是任性，特別是像這種從小就爆紅還特愛耍大牌的童星。

無論到哪裡都過著任性的生活，享受著眾人讚歎的目光，以及擁有著與生俱來的完美演技……

少女唇瓣微微上揚，對助理露出了一個溫柔到骨子裡的微笑：「沒有關係呢，畢竟，我可是時莁。」

秀髮輕揚，她瀟洒地一屁股坐進了保姆車，按下保姆車的自動門按鈕。

車內，俊逸非凡的男人對少女禮貌微笑，遂又揉了揉眉心，輕啟薄唇：「小莁，剛剛勾勾屋化妝品的負責人去找你談合約了吧？這麼快就下來了，莫非你……」

「岳晏，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勸你不要來管我的閑事。」少女將墨鏡拉下一半，用翻白眼模式的大紅眼瞪了男人一眼。

男人被刺得一窒，緩緩道：「我只是以新戲搭檔的身份提醒你而已。還有，不要戴那麼長時間的美瞳，對眼睛不好。」

「要你管，你爹味好重。」她簡直不想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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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怕影響我新戲的口碑罷了。包括勾勾屋的合約也是。」

「勾勾屋的很多設計都是抄襲了大牌，給那種品牌做代言，那才是真的影響我的口碑。」

「是嗎，真不愧是我的『前女友』……」

男人輕輕一笑，從扶手邊拿出白色禮帽，扣在了卷卷頭腦袋上。

保姆車司機對他倆的日常鬥嘴習以為常，娛樂圈是個大染缸，男女關係混雜，就算是『前任』的關係，也是完全可能繼續保持某種『特殊聯繫』的。

司機深深吸了一口煙，將煙頭隨手扔出窗外，發動了汽車。

……

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少女享受著這種溫暖的感覺，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彷彿都得到了舒展。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有一種十分久違的感覺。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她可是在賓館房間里足足窩了三天呢，要是回南天早就發霉了。

她無聊地轉過頭，看見身旁的男人也是一副淡然的謫仙姿態，好像也與大自然融為了一體。

忽然間，在她的眼裡，男人的身形彷彿與某個欠揍的傢伙疊在了一起。

『奇怪……』

她一時呆愣住，身體的肌肉也開始層層發僵。

『我好像……在夢裡見過他？』

——只有在她獨處的時候才會出現的，那個男版的她。

『神金。』

她輕輕搖頭。

『我怎麼會這樣想？他是我的「前男友」岳晏啊，我又不是第一次認識他了。

雖然，他確實和很慘挺像就是了……』

……

來到新戲的拍攝地點，她換上了一身新裝，和岳晏搭起戲來。

新戲拍得很順利，導演讚不絕口。

……

中場休息，高檔餐廳送來了新鮮出爐的和牛、溫泉蛋，還有鵝肝點心。

美味可口的食物通過精緻的餐叉送入口中，細細咀嚼間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真好吃，我已經過了多少年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以前一直吃的都血淋淋的……」她情不自禁地說出口，忽地又愣住了。

岳晏吃得很歡樂：「是啊，好久沒吃過了。」

少女低眉，又送入一口食物。

『奇怪……』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哪哪都不和諧。

她舔舔舌頭，又低頭嗅了嗅。

『這食物，沒有氣味……』

驟然間，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襲遍了她的全身。

她活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怕過什麼。

但是，現在卻有了——

她怕一切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她，怕，她不是時莁。

……

***

————————

手術室內，無慘靜靜躺在床上，兩條細細的眉蹙成一團，好像在想著什麼憂愁。

將一切的內容全部盡收腦海的魘夢忍不住在手術燈下翩翩起舞，一下又一下地轉著華爾茲圈。

「啊……」他張開雙臂，幻想自己是跳芭蕾的小天鵝，「好美的夢，萬眾矚目的大明星，眾星捧月的聚光燈，真不愧是無慘大人。

「但是，無慘大人好像已經發覺了那是夢呢。」

自言自語著，魘夢鞋尖頓了頓，猛地停下舞步。

他失神地盯著刺眼的手術燈，「是我的夢捏造得有什麼漏洞嗎？不……是無慘大人獨具慧眼，所以才會拆穿了我的夢。

「沒有做好事情，無慘大人會殺了我吧，呵……」

意識海里，只見無慘放下了手中的餐叉，拿起飲料潑向了追過來的勾勾屋負責人，從牙縫裡擠著一字一句道：「抄－襲－狗。」

詭異的是，助理和導演並未對她指責什麼，那位品牌負責人也並未多說什麼，只是一臉尷尬地離去了。

岳晏依舊在一口口吃著飯，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無慘的夢仍在繼續。

她就像沒有發現那其實是假的一樣，繼續雲淡風輕地在夢裡度過了好幾個月，最後在新戲殺青的那一天，在拍攝最後一場戲的時候，她縱身從懸崖上一躍而下，摔了個粉身碎骨。

然後終於，從手術台上睜開了雙眼。

魘夢膽戰心驚地跪了下來。

他沒有想到無慘會突然自殺，否則他一定會趕緊將夢構建好。可是在夢裡，無慘只是一個血肉之軀的普通人，而且她明明已經發現是在做夢了，卻並沒有想要離開的想法，而是安心地在夢裡繼續將計就計地過下去了。

這個自殺實在來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

無慘下床將魘夢從地上拉了起來。

隔著西裝衣料傳來無慘五指的觸感，魘夢開始後悔自己不該穿厚實的西裝，而是應該學響凱那樣，直接赤大膊的。

『無慘大人在摸我……』

魘夢心中暗自竊喜。

下一瞬，他直接差點原地暈倒，因為無慘直接用雙手捧起了他的臉頰，將他因卑怯而垂下的臉龐輕輕抬起。

「魘夢。」甜言軟語從無慘口中吐出，她望著魘夢臉上青色方塊的斑紋，道，「謝謝你，那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夢。」

這次，她是由衷地，發自內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