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回想
「我就在隔壁坐著,有什麼事就叫我」「知道了」
王育出去帶好了門,縭蘿挽起了袖口
「來~、吧~!」
八月十五,正值月夕,外面的凈月懸空高照,地上是一片銀裝素裹,崑崙的這番風景,在別處還真是少見
忙裡忙外的,最起碼是半個時辰后,王育還幫忙搬了好多柴過來,總算是準備好了洗澡水
「來吧,進去吧」
走到了浴桶前,冷不丁又停住了
「怎麼了?」
她看著木桶,看著木桶里的水,看著木桶里水中的自己
「還等什麼呀,衣服都拖了,別著涼了,這破地兒有暖爐都那麼冷」
看著自己,獃獃,愣愣,看著
「行吧,還是我來吧」
水是她燒的,衣服是她脫的,人還得她抱進去
月色,正濃
「我說你呀,就不能多吃點嗎,我一隻手都快把你抱起來了」她拿起浴巾,開始為婉凝擦洗
「我小時候師傅就經常跟我說:人活一世,武功啊,金錢啊,地位吶都是次要,活著嘛,開心才是最重要的」「我又問她,怎樣才算開心呢?她說:找一個你喜歡的事物,並且每天都能接觸到的,一直堅持下去就行了」
拿起木瓢,順著髮絲澆了下去,水流滑過了她白皙的皮膚
「於是呀我就找,吃完飯我就找,睡完覺我就找,一天接一天從沒停止過」「突然,有一天我忽然就發現,那麼久無功的尋找,我好像並沒有不開心,反而每天都很快樂,可我每天什麼都沒做啊,甚至為了尋找還放棄了很多愛好,除了吃就是睡,那這快樂從哪來呢?「想啊想,既然什麼都沒有做,那源泉就在吃或者睡上面了吧,不用想,我終於是找到了我最喜歡的,就是——吃」
「於是我就去跟我師傅說了,本以為她會罵我沒有志氣什麼的,沒想到她直接就笑了,說『真不愧是我的懶徒兒啊~!』」「她沒有反對,甚至,從那以後的日子她就天天帶我去吃好吃的。起初我自己都不習慣,後來漸漸的,我發現,這又何嘗不可呢?我喜歡,又是每天都能做到的,還特別簡單,真的是太完美了,有什麼不好的呢」
這些日子婉凝吃的苦太多了,現在她赤裸的對著自己,才發現不僅是鎖骨特別突出,連胸骨都能稍微看見些了
雖然這能顯得她身材更加凹凸有致
縭蘿,也只能是這樣安慰自己
「雖然不知道你的開心是什麼,但我看不見你的笑,所以無論是什麼,你都已經失去它了。而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毀了你的一切,要是...」「要是那天我沒有搶別人東西,沒有逃到你們村子,沒有遇見你,你還是那個開開心心的女孩」「現在還和你的家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平靜安全的生活,不用跟著我天南地北的跑,有家回不了...」
「都,都怪我~...」
滴水從婉凝的肩上滑下,不過聽這哽咽的聲音,才知道縭蘿是哭了。這個有些神經大條,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卸下示外的逞強后真正面對自己才知道,自己,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
溫熱的感覺從臉上傳來,好像有什麼覆在上面
「你也是我的家人」
下巴抵著肩,兩人頭靠著頭,她驀然才看到了這隻纖細的手
「還有你弄錯了一件事,不是我跟著你,而是你跟著我——四處漂泊,躲避追殺」
「你...」擦了擦眼睛抬起頭「你能聽得到啊」破涕為笑「嚇、嚇死我了~!」
「我為什麼聽不到?你嚇什麼?」「你,你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醒過來后滿臉獃滯的,剛才又連個浴桶都進不去,我還以為..」「以為我傻了?」「害我在這叭叭了半天,像個..」「不不不,有些話說出來也挺好的,這樣我也才能跟你說——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遇見你」
事情沒那麼複雜,說開就好
說開,就好
不要像那時候...那樣...
「算了算了,那我就原諒你了~」淚擦乾,臉笑開,縭蘿就這麼簡單「我出醜一次,你出醜一次,咱兩就算扯平了」「不過想想還是有點虧,我剛剛說了那麼多真心話,而..」
「縭蘿」
被打斷了
「嗯?怎麼了?」「你相信...」「什麼?」「你相信前世今生嗎?」「怎麼突然問這個?」「剛剛我不是傻了,而是在想我的回憶」「對了,你躺在床上的這兩天兩夜都想起什麼了啊?」「兩天兩夜?」「嗯!」
怕她不信,縭蘿這個『嗯』字提高了好幾個音節
「我也不好說,說不定是夢都有可能」「不管是什麼,你都看到什麼了啊?」「我看到的這段記憶,可不只像兩天兩夜那麼簡單,而是...像體驗了另一個人的人生」「說說看呢」
「縭蘿」
婉凝撐起身子露出了後背,突然認真的對上了縭蘿的臉
「你遇見我的時候,我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女孩嗎?」「對啊,再普通不過了」一臉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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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沒有...」「什麼?」「算了」「除了你這絕世的好身材,還有那副美到不像樣的臉蛋兒」「別開玩笑了」「我沒開玩笑啊」
縭蘿很是認真,但婉凝卻開心不起來
「可我想起的那段回憶,真不像是普通鄉下女孩能有的呀」她無助失神的縮回了水裡「你到底想起了什麼啊?」她也真的好奇,到底什麼東西那麼吞吞吐吐的,之前還想的那麼入神
「婉凝?」
怎麼回事,怎麼越縮越里了啊,鼻子都快要淹到了,還伸手把她的頭也往下拉
「怎麼了呀,什麼話這麼神秘啊,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唄..」「...」
「誰!」
木瓢嗖的一聲飛了出去,接著就是一聲慘叫
「啊—!」
「還真有人!」
突來的動靜,引起了王育的注意
「你們怎麼了?!」「別讓他跑了!」
縭蘿衝出房門,來不及解釋就追了上去
「別跑!」
從背影看去,是崑崙派的弟子,地形也比他們熟悉太多
「往哪邊去了啊?」「不知道啊,跑、跑得太快了,呼~、呼~」
幾個彎后,就找不到人了
「可惡!不能就讓他這麼跑了!」「他跑不掉的」「那還不快去追..你幹嘛?」
縭蘿準備說兩人分開去找了,卻見王育在一旁蹲了下來,手裡碾起了地上的泥土
「你幹嘛呀?再不追就真的找不到了!」
左一步,右三步,前後一步各兩次...
『想要破幻,必先設幻,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眼睛是會欺騙你的,但,『感覺』不會』
「你只能相信感覺」「什..怎麼回事!」
空氣中肉眼可見的一道波動,遠處的屋宇像是摺疊了一次,僅僅是一瞬,就恢復如初了
「你看到了嗎?!」
山洞內,輪迴鏡前,他也找回了一些東西
「不管了,抓住那個混蛋要緊,他個變態!」「別動」「啊?」「他會自己回來的」「怎麼可能?」「他沒那個本事,甚至,完全看不出來」「你在說什麼呀?我..」「別吵,我說了不要動,尤其是,現在」
王育倒不像是在開玩笑,可她一頭霧水啊,尤其還在氣頭上
「你..」「噓,我已經感覺到了」「什麼?」「他已經踏進去了」「你知不知道那個混蛋剛剛乾了什麼?他個死淫賊居然趴在窗戶上偷看...」
...
「偷到了,偷到了!哇~~!那個屁股那個胸那白的呀~!嘖嘖嘖嘖~~」「又大又挺又翹,要不是被發現了,我..啊!」「誰!誰那麼大膽敢踹..!」
沒等回頭呢,又是一腳已經踹到了身上
「踹你?!我恨不得把你兩個眼珠子都挖出來!」
嘭、嘭、嘭!
接連結實的聲音,陸淮青身上不斷的腳印落下,照著胸口,腰間,背上,哪都是
「你、你們幹什麼!」「幹什麼?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
「說!你剛才在我們房間外都幹了什麼!」啪!又一記
「我、我我,我看見你大半夜的不斷來回往房裡運東西,我、我去看看有什麼異常」「那發現什麼異常了嗎」啪!
「沒、沒有」「所以你就偷看起來了,對嗎!」「我沒、沒有,我、我可以發誓!」「呸!」一口吐沫啐在臉上「誰要你發誓啊!你這種死淫賊就應該挖掉你的狗眼!」
「縭蘿!」
縭蘿可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雙指前伸,看惡狠狠的樣子殺人都有可能
「別攔我!」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吞吐間含著血沫,唔嚕唔嚕的聲音,縭蘿絕對是沒有留情
「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出人命又怎樣,這種人渣就不配留在這世上」「他畢竟是崑崙的人」「我不怕!」「縭蘿!」
王育全力拉住了縭蘿,本性很難改,認定了對錯的她根本不管不顧
「那你的意思,難道就這麼放了他?」「我的意思是..」
「對,對對!我是崑崙的人,你們不能拿我怎麼樣!」
好似這才受到了提醒,主要是縭蘿下手真的又突然又狠,真『打了個他措手不及』。現在看出了他們的猶豫,他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可是崑崙啊?是他的地盤!
「他!」「好了,讓我來」「但..!」「讓我來,聽話」「哼~!」
縭蘿甩開了王育的手,怒不可遏的站到了他身後
「你們現在求我還不晚,不過,可沒那麼容易就得到我的原諒~」「明天我會把你交給你們掌門,你認錯就行了」「嗯?」
兩個人好像各說各的,縭蘿這氣頭上都愣了一下
「他怎麼可能承認?」「他會..」
「沒錯~,你們沒有證據,掌門不會相信的,非但如此」「唾!」吐出了淤痰,抹掉了嘴上的血,反客為主了「我這到有把柄,你們毆打崑崙弟子的把柄,還是掌門的徒弟!」
「這樣啊,那我改主意了」「哦?」「我們不會把你交給掌門了,而是要你自己到掌門那去請罪」「呸!你還真蹬鼻子上臉了!?」
他以為他佔了上風了
「馬上跪下!給我磕頭道歉!否則..!」「否則,你先試試去掌門那先告我們黑狀吧」「你以為我不敢嗎?」
陸淮青囂張的把他那副鼻青臉腫貼了上去
「你可以,試試」
「啊—!」
他的眼神?!剛才怎麼沒注意到?這、這感覺都不像人一樣?
不對!不能被他嚇到了!他才是主導的那個!
「你們就等死吧!」
「王育!」「讓他走」
「哼!」
陸淮青惡狠狠的盯了一眼,回頭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回來了?」「啊—!」
怎、怎麼可能?!自己明明朝著反方向跑的?
「再試一次?」
王育禮貌性的建議,在他眼裡就像魔鬼一樣
「又回來了?」
不到半柱香的世間,陸淮青又回到了原點
「你!你施了什麼妖法!」「再試試看啊,沒準這一次你就知道了」「你以為..啊!!」
只走了一步,他瞬得回到了起點
「你!!放我出去!!」「怎麼了?不能走路就把你嚇成了這樣?那,這樣呢?」
並沒有看到王育有什麼動作,但
「我、我、我我、我、我我...!」
只見他站在原地,渾身卡頓著重複著一個動作,嘴唇也只能重複著發出同一個聲音
「讓我猜猜——『我殺了你!』,是嗎?」「我、我、我、我、我...」「我再給你一次組織語言的機會,想好了再開口」
還是沒看到王育做了什麼,可陸淮青是突然又恢復了
「我錯了!」跪下,磕頭,道歉,一氣呵成,一絲不苟
「不想告狀了?」「不不不!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該死我該死!」
頭磕的一個比一個響,縭蘿從不可思議中回過神后,滿臉的噁心鄙夷
「明天,自己去輕塵那領罪」「可,可那樣我..我就...」「你剛剛好像說了」
這是他另一副模樣,對敵人神秘恐怖,不留一口的喘息
「『我該死』?看來,我要用另一個辦法了」「不不不,我去!我去!不用明天,我現在就去!」「順便還可以參我們一狀」「不不不不,不會的!不會的!我全聽大人你的!」
「大人...」『大人...』......
「那就去吧,別讓我等太久」「小人這就去,這就去!」「哦,對了」
又是泥土,王育捻起,抹在了他的額頭上
「以防萬一,這道鬼麻術會幫我執行第二個方法」「不敢不敢!大人我知道錯了!,你不用..!」「噓~~」
王育也不嫌臟,將食指壓在他嘴上,示意他不用多說了,再順著衣服滑下,擦乾了染上的血漬
「你可以走了」「我按照大人說的做之後,能不能..」「走」
至始至終王育的語氣都沒有狠起來,更沒說一個髒字,甚至態度都算和善,可無論如何他剛剛的樣子都無法與平常的王育聯繫起來
裁決?好像可以那麼說,他只要決定就可以了,別人一定要照做
即便站在一旁是跟他一邊的縭蘿也感受到了,那無處不在,滲透而入的威壓
是夜
處理完陸淮青這個淫賊,王育徑直的走了回去,一聲不吭,跟在後面的縭蘿,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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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要用恐懼為食,只要有一絲情感以為引,七情六慾終無所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