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學霸

我媽第一次說要送我去學校讀書的時候我還是挺開心的，以為讀書是件很好玩的事情，並且以為學校是個很好玩的地方，於是立刻迫不及待地要跟著我媽去學校報名，以為上了學，我的人生就會經歷我所不知道的很多精彩的內容。

到學校報完名，學校的老師說要我第二天早上六點上學。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早上六點是個什麼概念，跟人家老師說：好呀好呀。然後就開開心心地跟著我媽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六點上學，早上五點就要起床。那時候的北方，早上五點的時候天還是黑的。我媽叫我起床，我不想起，誰知道上學是要以犧牲睡眠為代價呢！我跟我媽說：我不想去上學了。我媽怎麼可能答應，連哄帶嚇連帶著生拖硬拽地把我從炕上薅起來，還幫我穿好衣服送我去上學。我一邊哭一邊跳地跟我媽再三強調：我不要去上學了。我媽怎麼可能聽我的，強行把我送到了學校。之後把我交給了老師。

老師給我安排了座位，我像一塊行屍走肉一樣得坐在老師給我安排的座位上。老師上課教的那些東西，於我而言就像是聽天書，每天都過得迷迷糊糊的。

在我剛剛開始上學的最初那幾天，我都是早上被我媽薅起來，又哭又跳得不想去學校，被我媽拿個棍子在後面趕著，趕到鄰居家屋子旁邊的大路上，遇見正走在上學路上的比我高几級的小學生，那群小學生聽到我的哭聲，紛紛過來安慰我，我媽於是順便拜託人家帶著我一起去學校。

老師給大家發了書，讓大家把自己的名字寫到自己的書上。我不會寫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回到家，我跟我爸說：老師要我們把自己的名字和班級寫到自己的書上。我爸於是教我寫我的名字，我對著我爸在我的本子上寫下的我的名字，怎樣都把那兩個字寫不出來。我爸看我學不會，於是自己幫我把我的名字寫到我的書上。之後繼續教我寫我的名字。我覺得寫字好難啊，我自己的名字也很難寫。學了半天都學不會，很快耗盡了我爸的耐心。我爸暴跳如雷，把我拉起來拳打腳踢了一頓。我被他打得很慘，仍然沒有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後來我媽看不下去了，出來拉架，他老人家才放過了我。

我仍舊懵懵懂懂地去上學。那時候我讀小學一年級，有幾個三年級的小姐姐和小哥哥覺得我很可愛，把我帶去了他們班，給了我一個本子和一支筆，讓我坐在他們旁邊聽課。我那時候傻乎乎的，那些小孩喜歡我我也覺得很開心。跟著他們迷迷糊糊地上了幾天課，後來他們的老師不願意了，讓我回自己的班級。

我走在學校里，就像走在迷宮裡，被高年級的老師趕出來后就找不到自己所在的班級。似乎找到自己的班級了吧，我的座位卻已經沒有了。後來大約是我家的大人去學校交涉過後，老師重新給我排了座位。我仍舊每天懵懵懂懂地去上學，每天過著如同聽天書一般的生活，一直捱到期中考試。

大家隔一段距離一個人地坐在操場，很多人竊竊私語地交頭接耳想辦法要別人的答案，只有我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捱到了最後。老師的耐心也被我耗盡了，最後跟我說：你交卷吧！我於是把我的卷子交給老師。老師說：把你名字寫上。我說：我不會寫。老師說：你明天開始不要再來學校了。我當時的心情如同得了聖旨，跟老師說了一個「好」便回家了。

回到家，我很自豪地跟我媽說：我們老師說了，讓我明天開始不要再上學了！然後就自己玩去了。我媽當時大約覺得我的確不像是個讀書的苗子，於是就放任我不再去上學了。

我又在家玩了半年。有一次跑去一個鄰居家裡，看到他家的女兒正在寫字。那個女孩比我大三個月，是我侄女。我說：你在幹什麼？她說：我在寫作業。我對寫作業三個字完全沒有概念，只是看到她寫了很多字，覺得她好厲害。

在家玩了半年之後，我爸送我去讀了學前班。我讀學前班的時候曾經有四十天沒有去上學，回來考試還考了100分，還看到鄰居家的雙胞胎姐妹被老師在臉上畫了鴨蛋。之後就開始按部就班地再次讀小學一年級。

小學一年級的第一學期期末考試，我的語文和數學都考了23分。我的意識里沒有考試不及格很丟人這樣的概念。別的小孩考到60分以下被別人問成績的時候都不好意思講。我把語文和數學都考了23分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因為不用費力氣算平均分），別人問我成績的時候我就很老實地告訴人家，我的兩門課都考了23分。別人都不相信，說我真的考出個這樣的成績怎麼好意思跟別人講。

小學一年級的第二學期，我的語文和數學有一門考了五十幾，另一門考了七十幾。我也沒有覺得很丟人，只是我們頂著火紅的太陽，站在操場上看著那些學習好的同學上台領獎的時候覺得很羨慕。覺得自己如此平凡，這一生大約都要仰望別人了。

小學二年級的第一學期期中考試，莫名其妙地就給冒了出來，考到了全年級第七名，也體驗了一把上台領獎的感覺——那感覺真的很爽。之後的心態也慢慢變了，覺得自己應該每次都是可以領獎的人之一，於是就那麼在學霸的位置上停留了下來。

有了我的前車之鑒，我爸和我媽也沒有急著讓二小姐讀小學，先讓她讀了兩年學前班，之後讀小學。她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讀小學三年級。人家讀小學一年級時的第一次考試，一下子就混到可以上台領獎那一步了，好像是全年級第六名。我都有點嫉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