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蒼天在上 十二(8)
「尚冰和小冰……拜託你了……」
夏志遠無地緊握著黃江北的手。
這時小高匆匆趕來,是黃江北打電話把他叫來的。「別慌,沒什麼大事,今天沒事了,早點回家,伺候伺候老婆。順便問一句,我一直對你挺厲害,你不恨我吧?」
小高心一酸:「黃市長,您……這……」他早看出,也對黃江北的打算有所耳聞,但沒想到分手竟就在今天。
黃江北眼圈微微地紅了:「別恨我……小高……我真的只是想把章台的事辦好,沒有別的打算……」
小高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黃江北和夏志遠上車走了,小高默默地抽泣著。
這時,林書記的車快速開了過來。林書記急問:「看見黃市長了沒有?」
小高忙指了指:「他……他剛走……」
林書記忙說:「快上車,給我帶路。」
林書記晚了一步。黃江北先他五分鐘,走進了中央工作組所在的房間。
尾聲
一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原章台市代理市長黃江北在老同學夏志遠的陪同下,就萬方公司使用劣質煞車管,造成梨樹溝小學師生死傷三十六人一案,向有關方面主動承擔了責任,不久他被停職審查。
八個月後,尚冰因病死去。
由於種種難以想象的原因,黃江北希望夏志遠去萬方任職的設想沒能實現。夏志遠和單昭兒結婚了,婚後,夏志遠一直在市政府里擔任著市長助理的職務,人們問他為什麼,他不說。但誰都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他在等待著什麼。
鄭彥章和蘇群都回到了市反貪局。在這一年的人代會後,鄭彥章被重新任命為反貪局局長。
黃江北事初期,林書記兼任了一個時期的市長,但不久,他就退居二線。在退下來之前,他曾就黃江北今後的安排問題,向上面打過一份很中肯的報告。雖然這份報告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得到答覆,但不知為什麼,在章台市,無論是市機關的同志,還是大宅陋巷裡的平民百姓,卻都傳說黃江北要回來。回到哪兒?回到市機關?回到萬方?回到一個街道小廠?還是郊區的種植場?魚塘?不知道。但他們真切地希望他回來,回到他們中間……真心地盼著他回來……
至於田曼芳,被免予起訴后,便去了南方另謀生路。這對於一個已過而立之年的女人來說,誠然並非一件輕鬆的事。在登機起飛前,她默默地對著生她養她的章台大地祈禱。她說,我一定還要回來的。
由於黃江北主動承擔了煞車管事件中他應負的那一部分責任,田某人想乘機攪渾水,矇混過關的企圖被粉碎。中央和省委得以集中精力處理田的問題,很快查實了他挪用一百七十萬元公款炒股,又直接插手煞車管事件,是釀成這一慘禍的元兇,為此,把他移交司法部門處理。這起案子成為新中國建立以來省部級幹部中涉及金額最大、瀆職最嚴重的一起案子而轟動全國。
在經歷了這樣一場難忘的變故后,個人生活依然沒有生任何變化的,惟有那位小葛平。她默默地回到了萬方公司職工子弟中學教她的英語。她在沉默中,把自己一雙蒼白的手伸向了未來。那是學校。那是教室。那是白鴿。那是鐘聲。那是一扇扇正在開啟的窗戶。他們。她們。他們。她們。所有的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中央工作組處理章台問題的過程中,他們始終不斷收到來自章台各階層百姓的來信,有時一天能收到十幾封、幾十封。署名的,匿名的,聯合署名的,以單位名稱落款的。最重要的還有梨樹溝鄉的一封全體山民的簽字畫押的信。所有這些信都只表達了一個意思:懇求中央領導出面,讓有關部門從輕落他們的黃市長。
後記
關於《蒼天在上》,最近我頂不住也忍不住說了不少話。說實在的,挺不應該。所以,下決心不再說了。最後,把寫過說過的歸歸總,撮其要,再為《蒼天在上》羅列一篇後記,就此收住。
有人說,《蒼天在上》這樣的玩意兒,至多熱三個月,以後就會銷聲匿跡不再有人理會了。我曾寫過這麼一段話:「作家創造文本,上帝創造亞當夏娃。他們的原意大都只在『文本』和『人』自身。後來生的許多事,往往都出乎他們意料。」我本來就沒指望它「熱」。我只希望它能見讀者,能傳達出我心裡的一種呼喊,傳達平民百姓心裡的一種呼喊。即便喊出以後,它馬上得匿去,我也必定要喊。如果不痛不癢,只供人賞玩,雖然許諾能在被玩之中活個百年千年,我寧可不活這百年千年,也絕不被玩。到今天為止,我一共只寫了三部長篇小說。坦白說,這三部風格樣式極不相同的小說,我都沒奢望過「熱」。但有一點是共同的,我保證,如果有人願意花一點時間讀它們,他一定能在這每一部作品里都觸摸到一顆極其真誠的滾燙的心。每一部里,都有一種呼喊。我指望它是屬於歷史的、民族的、未來的,完全屬於人民的。有一個曾在新疆兵團待過的老知青,握著我的手告訴我,當年他們那兒的上海青年是排著隊來看他們手中僅有的一本《桑那高地的太陽》(我三部長篇小說中的一部)的。他說他這一回是來買《蒼天在上》這本書的。他說他感謝我為他們喊出了這一聲。而後,他就哭了。我當時眼眶也**辣地濕潤了。我想我還要什麼回報呢?我作為一個小小不的作家,足矣。就為這一點點回報,我將死無反悔地照此寫下去。不管什麼樣的人預我的作品只能獲得多麼短暫的「春天」,我都要告訴他,我擁有著一個永恆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