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紙月(1)(2)
桑桑和紙月都把手藏到了身後。***桑桑藏住的是一雙滿是污垢的黑乎乎的手,紙月藏住的卻是一雙白凈的細嫩如筍的手。
紙月和她的外婆走後,桑桑的父親與母親就一直在說紙月家的事。桑桑就在一旁聽著,將父親與母親支離破碎的話連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紙月的母親是這一帶長得最水靈的女子。後來,她懷孕了,肚皮一日一日地隆起來。但誰也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她也不說,只是一聲不吭地讓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一天一天地大起來。紙月的外婆似乎也沒有太多地責備紙月的母親,只是做她應該做的事。紙月的母親在懷著紙月的時候,依然還是那麼的好看,只是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眼窩一天比一天深陷下去。她不常出門,大多數時間就是在屋子裡給將要出生的紙月做衣服做鞋。她在那些衣服與褲子上綉上了她最喜歡的花,一針一線的,都很認真。秋天,當田野間的野菊花開出一片黃的與淡紫的小花朵時,紙月出世了。一個月後,紙月的母親在一天的黃昏離開了家門。兩天後,人們在四周長滿菖蒲的水塘里找到了她。從此,紙月的外婆,既作為紙月的外婆,又作為紙月的母親,一日一日地,默默地將小小的紙月養活著。
關於紙月為什麼要從板倉小學轉到油麻地小學來讀書,桑桑的父親的推測是:「板倉小學那邊肯定有壞孩子欺負紙月。」
桑桑的母親聽到了,就倚在門框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二
桑桑向母親提出他要有一件新褂子,理由是馬上就要開學了,他應該有一件新褂子。
母親說:「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也知道要新衣服了。」就很快去鎮上扯回布來,領著桑桑去一個做縫紉活的人家量了身長,並讓人家儘快將活做出來。
開學頭一天下午,桑桑跑到水碼頭,將衣服脫了扔在草上,然後撩著河水洗著身子。秋後的河水已經很涼了。桑桑一激靈一激靈的,在水碼頭上不停地跳,又不停地顫顫抖抖地把那些鄉謠大聲叫喚出來:
姐姐十五我十六,
媽生姐姐我煮粥,
爸爸睡在搖籃里,
沒有奶吃向我哭。
記得外公娶外婆,
我在轎前放爆竹。
就有人笑,並將桑桑的母親從屋裡叫出來:「看你家桑桑在幹什麼呢。」桑桑的母親走到河邊上,不知是因為桑桑的樣子很好笑,還是因為桑桑大聲嚷嚷著的鄉謠很好笑,就綳不住臉笑了:「小猴子,凍死你!」
桑桑轉身對著母親,用肥皂將自己擦得渾身是沫,依然不住聲地大叫著。
桑桑的母親過來要拉桑桑,桑桑就趁機往後一仰,跌進了河裡。
桑桑覺得自己總算洗得很乾凈了,才爬上岸。現在,桑桑的母親見到的桑桑,是一個渾身被清洌的河水洗得通紅、沒有一星污垢的桑桑。桑桑穿好衣服,說:「我要去取我的白褂子。」
說著就走了。桑桑的衣服被擱下了,還沒有做好。桑桑就坐在人家門檻上等。人家只好先把手裡的活停下來做他的白褂子。桑桑直到把白褂子等到手才回家,那時天都黑了,村裡人家都已亮燈了。回到家,桑桑的腦袋被正在吃飯的母親用筷子敲了一下:「這孩子,像等不及了。」
第二天,桑桑上學路過辦公室門口時,先是正在往池塘邊倒藥渣的溫幼菊現了桑桑,驚訝地:「喔喲,桑桑,你想幹嗎?」
那時,各班老師都正準備往自己的教室走,見了平素整日泥猴一樣甚至常不洗臉的桑桑,今日居然打扮成這樣,都圍過來看。六年級的語文老師朱恆問:「桑桑,是有相親的要來嗎?」
桑桑說:「去你的。」他自己也感覺到,他的小白褂子實在太白了,趕緊往自己的教室走。桑桑進了教室,又遭到同學們一陣鬨笑。不知是誰有節奏地喊了一聲「小白褂」,隨即全體響應:「小白褂!小白褂!……」
眼見著桑桑要變惱了,他們才停止叫喚。
上課前一刻鐘,正當教室里亂得聽不見人語時,蔣一輪領著紙月出現在門口。教室里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在打量紙月:紙月上身穿著袖口大大的紫紅色褂子,下身穿著褲管微微短了一點的藍布褲子,背著一隻墨綠色的綉了一朵紅蓮花的書包,正怯生生地看著大家。「她叫紙月,是你們的新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