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五章 紅門(2)(4)
有幾個人笑起來。***
朱一世說:「你們還笑,你們誰家沒有用過這種醬油?誰家沒用過的?舉起手來讓我看看!」
剛才笑的人就都不笑了,覺得自己笑得沒有立場。
朱一世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你們嘗嘗。這還算是醬油嗎?」他把醬油瓶歪斜下來,「沒關係,酷點嘗嘗,我是付了錢的。」
就有十幾根長短不一、粗細不一、顏色不一的手指伸了出去酷了醬油,然後在嘴裡嘲了一下,出一片刷聲,接著就是一片品嘗的巴咂聲,像夏日凌晨時的魚塘里,一群魚浮到水面上來圓著嘴吸氣時出的聲音。
「是不是醬油,還用那麼去咂巴?」朱一世對那些品嘗了那麼長時間還沒品嘗出味道來的人,有點不耐煩了,提著醬油瓶,重新回到院子里,沖著杜雍和,「姓杜的,你說怎麼辦吧?」
杜雍和顯然不願擴大事態,說:「我說了,我認識你了!我給你重裝一瓶,行了吧?」
朱一世一笑:「杜雍和,你敢給我新裝一瓶?你真敢?」
杜雍和:「當然敢!」
朱一世將醬油瓶瓶口朝下,將裡面的醬油咕嘟咕嘟地全倒了,然後將空瓶遞給杜雍和:「好,你去重裝一瓶!」
杜雍和提著醬油瓶進屋去了。
朱一世朝門外的人說:『大夥過一會就看到了,那隻不過還是一瓶摻了水的醬油,他們家的醬油缸里裝的就是摻了水的醬油!」
杜雍和遲遲不肯出來,彷彿不是去重裝一瓶醬油,而是去從種黃豆開始,然後做出一瓶新的醬油。
「我說杜雍和,你們家醬油缸里是不是沒有醬油了?」朱一世朝屋裡大聲說。
杜雍和只好提著新裝了醬油的瓶子走出來。
朱一世接過醬油瓶,再次走到門口,然後把醬油瓶又舉到陽光下照著:「大夥看看,啊,看看是不是跟剛才一色?」
有人小聲說:「一色。」
朱一世提著醬油瓶走到杜雍和跟前,突然將瓶猛地砸在磚地上:「你在耍老子呢!」
杜雍和也被逼得急眼了:「耍你了,怎麼樣?」
朱一世跳了起來,一把就揪住了杜雍和的衣領。
門外的人就說:「摻了水,還不賠禮!」「何止是醬油摻了水,酒、醋都摻水!」
杜雍和與朱一世就在院里糾纏著,沒有一個人上去勸架。
這時,桑桑鑽出人群,急忙從冰上連滑帶跑地回到了教室,大聲說:「你們快去看呀,大紅門裡打架啦!」
聽說是打架,又想到從冰上過去也就幾步遠,一屋子人,一會工夫就都跑出了教室。
上課的預備鈴響了,孩子們才陸陸續續跑回來。桑桑坐在那兒,就聽見耳邊說:「杜小康家的醬油摻水了!」「杜小康家的酒也摻水了!」「杜小康家的醋也摻水了!」……桑桑回頭瞟了一眼杜小康,只見杜小康趴在窗台上,只有個屁股和後身。
這事就生在班上要重新選舉班幹部前夕。
正式選舉之前,有一次預選。預選前一天,有一張神秘的小紙片,在同學中間一個遞給一個地傳遞著。那上面寫了一行鬼鬼祟祟的字:我們不要杜小康當班長!
預選的結果是:一直當班長的杜小康落選了。
這天,桑桑心好,給他的鴿子們撒了一遍又一遍的食,以至於鴿子們沒有一隻再飛出去打野食。
正式選舉沒有如期進行,因為蔣一輪必須集中精力去對付春節前的全校文娛比賽。這種比賽每年進行。桑喬很精明。他要通過比賽,現好的節目和表演人才,然後抽調到學校,再經他加工,去對付全鄉的文藝匯演。弄好了,其中一些節目,還有可能代表鄉里去參加全縣的文藝匯演。因為設立了比賽的機制,各個班都面臨著一個面子的問題,不得不暗暗較勁。桑喬看到各班都互相盯著、比著,都是一副很有心計的樣子,心中暗暗高興。
蔣一輪有個同學在縣城中學教書。一天,蔣一輪進城去購書,去看同學,恰逢那個同學正在指揮班上的女孩子排練表演唱《手拿碟兒敲起來》。同學見他來了,握握手,說:「等我排練完這個節目。」蔣一輪說:「我也看看。」就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了。二十幾個女孩子,穿一色衣服,襯著一個穿了更鮮亮衣服的女孩子,各人左手拿了一隻好看的小碟子,右手拿了一根深紅色的漆筷,有節奏地敲著,做著好看的動作,唱著「手拿碟兒敲起來……」在台上來回走著。一片碟子聲,猶如一片清雨落進一汪碧水,好聽得很。那碟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聚攏忽散開,聲音竟變化萬端,就像那片清雨是受著風的影響似的,風大風小,風急風徐,那片清雨落進碧水中的聲音就大不一樣。同學看了一眼蔣一輪,意思是:你覺得如何?蔣一輪朝他點頭,意思是:好!好!好得很!排練完了,同學和蔣一輪往宿舍走,一路走,一路說這個節目:「我是從《洪湖赤衛隊》里化過來的,但,我這個節目比它裡頭的那個場景耐看。你知道怎就耐看?」蔣一輪感覺到了,但無奈沒有語。同學說:「我量大。我二十八個學生,加上襯著的一個,共二十九人。一片碟子聲敲起來,能把人心敲得顫起來,加上那麼哀切切地一唱,能把人心敲碎。二十九個人,做一色動作,只要齊整,不好看也得好看。」蔣一輪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