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塵埃落定 第十二章(5)
汪波土司也笑了。***笑的時候,他的臉變白了,他說:「是的,女人,看看女人會把我們變成什麼樣子吧。」
索郎澤郎說:「我的主子聽你這麼說,會笑的。」
汪波土司說:「你回去告訴他好了。」
索郎澤郎說:「我並不求你放過我。」
汪波土司交給他一封信,說:「你不要當自己是來殺我的,就當是來當信使的吧。」這樣,索郎澤郎才帶著汪波土司的信回來了。臨行時,汪波土司派人給他的斷手築了一個小小的墳頭。索郎澤郎自己也去看了。
汪波土司在信里說:「女人,女人,你的女人把我毀掉了。」他抱怨說,在我新建的鎮子上,妓院的女人毀掉了他的身體,朋友的妻子毀掉了他的心靈。
他說,好多土司都在詛咒這個鎮子。
他們認為是這個鎮子使他們的身體有病,並且腐爛。誰見過人活著就開始腐爛?過去,人都是死去后,靈魂離開之後才開始腐爛的,但現在,他們還活著,身體就開始從用來傳宗接代,也用來使自己快樂的那個地方開始腐爛了。
我問過書記官,這個鎮子是不是真該被詛咒。他的回答是,並不是所有到過這個鎮子的人身體都腐爛了。他說,跟這個鎮子不般配的人才會腐爛。
前僧人,現在的書記官翁波意西說,凡是有東西腐爛的地方都會有新的東西生長。
47。廁所
紅色漢人把白色漢人打敗了。
打了敗仗的白色漢人向我們的地方不斷擁來。
最初,他們小看我們。想憑手裡的槍取得糧食和肉,我叫他們得了這些東西。他們吃飽了,又來要酒,要女人,這兩樣東西,鎮子上都有。可他們沒錢,於是,又找我來要銀子。這回,他們終於知道我們早在好多年前就武裝起來了。最後,他們只好把手裡的槍交出來換我的銀子,再用銀子來換酒和姑娘。他們一批批擁向妓院,那個散布梅毒的地方。這是一群總是大叫大嚷的人,總是把碩大的腳印留在雪地上。有了他們,連餓狗們都找不到一片乾淨的雪地奔跑,留下自己花朵般的腳印了。黃師爺披著狐皮袍子說:「這些人凍得睡不著啊。」
我想也是,這些人都睡在四面透風的帳篷里。因為黃師爺總要嘆氣,天一下雪,我就只好送些酒菜給他們。
這些人常常上妓院去,但卻沒有人受到梅毒折磨。我打聽到他們有專門對付梅毒的葯。我問了一個軍官,他就給我送了一些過來。我沒有這種病。不管我什麼時候去那裡,老闆總有乾淨姑娘給我。我把葯分成兩份,一份給塔娜,她從汪波土司那裡染上這病了。麥其土司也得了這病,我派人給他也送去一份,叫他知道傻瓜兒子並不想自己的父親爛在床上,臭在床上。
這件事把父親深深感動了。
他捎信來說,官寨的冬天十分寂寞。信里對我出了呼喚,兒子,回來吧,用你在邊界上的辦法讓我們熱熱鬧鬧過個新年吧。
我問大家想不想回去,大家都想。失去了一隻手的索郎澤郎特別想念母親。我問爾依想不想他的行刑人老子,他搖搖頭,後來又點點頭。我說,好,我也想土司和太太了。桑吉卓瑪便帶著一班下人開始收拾行裝。在我看來,在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這不是說我不知道寂寞是什麼,但我很少感覺到它。書記官說,他們不是說你是個傻子嗎,這就是傻子的好處,好多事傷得了平常人傷不了你。我想,也許,形真是如此吧。
而現在,我們要回去了。
出那天,下起了大雪。這是一場前所未見的大雪,雪花就像成群的鳥,密不透風地從天上撲向大地。下到中午,大雪把潰逃的白色漢人的帳篷都壓倒了。他們聳著肩膀,懷裡抱著槍往我們這座溫暖的大房子來了。這回,要是不放他們進來,這夥人真要拚命了。反正,不拚死也要凍死在外面了。我揮揮手,叫手下人收了槍,把這些人放上樓來。有些士兵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倒,把臉埋在了雪裡,好像再也不好意思來打擾我們了。倒下的人救回來幾個,有些再也救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