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塵埃落定 第三章(6)

6.塵埃落定 第三章(6)

等來人上樓,麥其一家已經等在屋裡準備好會客了。***

客人進來了。

我想我看見了妖怪。這個人雖然穿著藏族人寬大的袍子,但他的眼睛是藍色的,他脫下帽子,又露出了一頭金色的頭。他在路上走出了汗,身上散出難聞的味道。我問哥哥是不是妖怪,他對著我的耳朵說:「西洋人。」

「姐姐就在這樣人的國家?」

「差不多吧。」

來人說的是我們的話,但聽起來依然很古怪,不像我們的話,而像他們西洋人的話。他坐那裡說啊說啊,終於使麥其家的人明白,他是坐著漂在海上的房子從英國來的。他從驢背上取下一座自鳴鐘作為獻給土司的禮物。母親和父親的房裡都擺著這樣的東西。只不過這一座因為表面上那一層琺琅而顯得更加漂亮。

這人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查爾斯。

土司點點頭,說:「比漢人的名字像我們的名字。」

大少爺問這個查爾斯:「你路過我們的領地要到哪裡去?」

查爾斯眨眨他的藍眼睛說:「我的目的地就是麥其土司的領地。」

土司說:「說說你給我們帶來什麼好處?」

查爾斯說:「我奉了上帝的旨意來這裡傳布福音。」

接下來,父親和查爾斯一起討論上帝能否在這片土地上存在。傳教士對前景充滿了信心,而麥其土司對這一切持懷疑態度。他問查爾斯,他的上帝是不是佛陀。

回答說不是,但和佛陀一樣也為苦難的眾生帶來福祉。

土司覺得兩者間區別過於微妙。就像門巴喇嘛和濟嘎活佛在一起比誰的學問大時爭論的那些問題一樣。他們爭論的問題有:在阿彌陀佛的凈土世界一片菩提樹葉有多少個由旬那麼大,這樣一片樹葉上可以住下多少個得到善果的菩薩,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土司對喇嘛們爭論這一類問題是不高興的。不是覺得繁瑣的經院哲學沒有意思,而是那樣一來就顯得土司沒有學問了。父親對黃頭藍眼睛的查爾斯說:「來了就是我們的客人,你先住下吧。」

外面傳來用印度香熏除客房裡霉味的氣息。

母親擊擊掌,跛子管家進來,把客人帶到客房裡去了。大家正要散去,我說:「還有一個客人。他不是牽毛驢來的。他牽著一頭騾子。」

果然,門口的狗又瘋狂地咬開了。

父親、母親、哥哥都用一種很特別的眼光看著我。但我忍受住了他們看我時身上針刺一樣的感覺,只說:「看,客人到了。」

10。新教派格魯巴

第二個不速之客是個身穿袈裟的喇嘛。

他很利索地把韁繩挽在門前的拴馬樁上,上樓的時候腳步很輕捷,身上的紫紅袈裟出旗幟招展一樣的噼啪聲。而這時,四周連一點風都沒有。他上到五樓,那麼多房間門都一模一樣,他推開的卻是有人等他的那一間。

一張年輕興奮的臉出現在我們面前。

鼻尖上有些細細的汗水。他的呼吸有點粗重,像是一匹剛剛跑完一段長路的馬。看得出來,屋子裡所有的人一下都喜歡這張臉了。他連招呼都不打,就說:「我要找的就是這個地方。你們的地方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土司從座位上站起來:「你從很遠的地方來,看靴子就知道。」

來人這才對土司躬身行禮,說:「從聖城拉薩。」他是個非常熱烈的傢伙,他說:「給一個僧人一碗茶吧,一碗熱茶,我是一路喝著山泉到這裡來的。找這個地方我找了一年多。我喝過了那麼多山泉,甜的、苦的、鹹的,從來沒有人嘗過那麼多種味道的泉水。」

土司把話頭打斷:「你還沒有叫我們請教你的法號呢。」

來人拍拍腦袋,說:「看我,一高興把這個忘了。」他告訴我們他叫翁波意西,是取得格西學位時上師所賜的法名。

哥哥說:「你還是格西?我們還沒有一個格西呢。」格西是一個僧人可以得到的最高的學位,有人說是博士的意思。

土司說:「瞧,又來了一個有學問的人。我看你可以留下來,隨你高興住在我的家裡還是我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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