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演員難做30

「我是賽琳……不對。」

潼恩頭疼地躺到車後座上：「怎麼就找不到感覺呢。」

「把鞋穿上,到了。」開車的兄長從後視鏡里瞥到躺得四仰八叉的潼恩,他已經懶得在私底下重申注意形象的問題了,幸虧車窗上有避光紙，從外面是看不到裡面的情景的，不然她這幅形象明天肯定得見報。

潼恩看起來憂心忡忡：「哥哥，我壓力好大。」

肯踩下剎車,等到潼恩穿好鞋子才打開車門。他得多久沒看到潼恩緊張了。就算是在奧斯卡,潼恩一投入進表演也看不出本人緊張——當然那個混賬占她便宜時她更想不到緊張。而現在潼恩輕輕咬著嘴唇，眉頭微擰，的確是有點心虛。不過還能把壓力大這個片語說出來,就證明她自己能夠調整好。

「這個時候知道壓力大了？你直接打電話說要試鏡貓女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喊壓力大。」看著她這幅模樣,肯不但沒鼓勵,反而換上教訓地口吻抱怨道。

「那不一樣！」果然聽到哥哥那一貫苦口婆心的語氣，潼恩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來了精神反駁回去，「我怎麼知道會有這麼厲害的競爭者。傑西卡·阿爾芭、詹紐瑞·瓊斯也就算了，還有查理茲·塞隆！那可是查理茲·塞隆啊！」

說來也有趣，傑西卡·阿爾芭和詹紐瑞·瓊斯這兩個名字，潼恩剛聽到時只是覺得有點耳熟，不過當看到照片時便不止是耳熟了——在她來的那個世界里，前者是《神奇四俠》里女主角隱形女的扮演者，後者則是《x戰警：第一戰》中飾演白皇后的演員，只是在這個世界里，因為神奇四俠和x戰警都是真實存在的，暫時還無法改編成電影。

兩個曾經出演過漫威電影的演員來競爭《貓女》，這個場景也蠻有趣的。

當然讓潼恩緊張的並不是她們，而是查理茲·塞隆。現在的大家還以花瓶稱呼她，不過很快就不會是了。這個同樣金髮碧眼、但是美得簡直挑不出任何差錯的演員，在《女魔頭》中不惜自毀形象的表演，使得她拿下了第76屆奧斯卡的影后。

潼恩知道未來，所以她才擔心。可不知道未來的肯，卻有另外的看法：「我覺得你要擔心的是傑西卡·阿爾芭。畢竟，她是你的競爭對手之中唯一一個皮膚不是白色的。」

「肯，你這有種族歧視的嫌疑哦。」

肯：「……你想哪兒去了。我是說，她看起來不像米歇爾·菲佛。」

他這麼一說潼恩恍然大悟，經紀人考慮的和演員考慮的到底是不一樣。這幾天來潼恩想著的只是「如何演好這個角色」，哥哥卻想好了劇組可能會考慮用什麼樣的演員。

要拍《貓女》，導演肯定不想和過去的電影撞設定。米歇爾·菲佛金髮碧眼的貓女形象太深入人心，導致大家都覺得這一版《貓女》也應該是金髮碧眼。然而之前華納欲圖邀請哈利·貝瑞來飾演貓女，也正是想顛覆這一點。

所以這麼多金髮碧眼的演員之中，反而是傑西卡·阿爾芭看起來不同。

「不過你也別擔心。」肯的話鋒一轉，語氣緩和了不少，「不要管是不是有《蝙蝠俠歸來》中貓女的感覺，把你對角色的理解表現出來就好。」

潼恩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這個。況且努力這麼久，就算是拿不到這部戲，她相信自己對角色理解的能力也會更進一層。

今天的潼恩一改往日的連衣裙或者學生裝，罕見地換上了黑色高跟鞋和黑色衣服。墊肩的外套讓她的脊背一下子顯得開闊不少，硬生生的在潼恩身上增添了幾分高傲的氣息。當她站在喬恩·費儒面前、對著導演展開笑容時，無疑讓人首先注意到的是「她」，而不是「金髮碧眼」這一個特徵。

坐在一邊的艾德·林頓眼前一亮，他可從沒想到潼恩也會拿出這樣的氣質來。

「凱斯勒小姐。」看起來就非常親切的喬恩·費儒也露出笑容，從草根階層出身的他說話也帶著親切的語氣，「我前幾天剛看了你的《幸運》，非常美的一部電影。」

「真的嗎？！」一提到《幸運》，剛剛擺出的氣場一下子就沒了，潼恩熱切地看嚮導演，「真的讓觀眾覺得美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的目的也達到了，你不知道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和攝影師吵了多少——」

「——咳咳。」利用艾德這層關係，光明正大坐在邊上的肯輕咳兩聲，打斷了潼恩的話。

她倒是反應也快，及時剎住話題，撇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呃，抱歉。」

真是太丟人了！潼恩瞅向地面，真想仔細找個地縫鑽進去。只要一提到她在意的東西，潼恩總是忍不住，上次被洛基稀里糊塗綁架就是因為自己胡亂搭訕，怎麼到現在還不長記性呢。

喬恩·費儒倒是不在意，他笑出聲，只是擺了擺手：「同樣身為導演，我當然能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我想我們還是放到之後再討論比較好。」

潼恩順了順自己的頭髮，總算是又恢復到了剛才進來時的形象，點了點頭：「是的，我已經期待今天很久了。」

「我們也很好奇你的表現。」艾德這個時候忍不住插|進嘴來，小特工看起來興緻勃勃，甚至比潼恩還激動，「我來和你對戲，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潼恩鬆了口氣，最起碼面對熟人，她心裡更有底一些。

這次的試鏡，喬恩·費儒直接拿劇情最高|潮的場景來考驗女演員們。布魯斯·韋恩剛剛得知那個與他兩情相悅的賽琳娜·凱爾就是找了不少麻煩的貓女。單看對白，與《蝙蝠俠歸來》極其相似，只是氛圍與場景卻大不相同。

潼恩相信，拿著米歇爾·菲佛的貓女找感覺的演員絕對不止她一個。

但是不能像她。

「賽琳娜，等等——！」艾德念出了台詞，男人的語氣中帶著悲哀的味道，「——事情還沒有到絕境的地步，一切還有轉機。」

潼恩閉上了眼。

她心目中的貓女，她心目中的賽琳娜……不，不應該是她心目中的。幾乎是在這個念頭剛剛從潼恩心底冒出的剎那間，她便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不，不能是「她心目中的角色」。

哥哥說的很對，劇組不想要另一個米歇爾·菲佛。但是這和她與那位女士同樣金髮碧眼沒有關係，貓女長什麼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就是貓女。

當碧綠色的瞳孔再次亮起時，潼恩退後半步。步伐優雅、可她渾身上下都緊繃了起來：「不，不是這樣。」

賽琳娜·凱爾多麼想順著男人的話，倚靠在他寬闊的胸膛哭泣，但是她不會，在東區生活的她生命中不會出現救贖之人，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救出荷莉的是她，殺死湯米·埃利奧特的也必須是她。她不能……自己不能依靠任何人。

我不能依靠任何人。

道出這番話時，潼恩的聲線在顫抖著，聽起來她好像就要哭了。但是那雙清澈的雙眼中未曾有任何晶瑩的痕迹。她伸出了手，冷靜地將男人推開：「你不知道，布魯斯。」

就算是真心相愛也不能去依靠他。貓女揮舞起鞭子，不是為了愛，不是為了復仇，不是為了正義。她……

我套上這身黑色的制服，我握緊這凌厲的武器，是為了自己。

這是艾德從來沒見過的潼恩，往日里不管是在鏡頭前還是鏡頭下，潼恩總是露出讓人心安的笑容，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里也總是亮著無窮無盡的希望和樂觀。然而現在卻不一樣了，站在艾德·林頓前的潼恩·凱斯勒，依舊是那年輕的面龐，依舊是那亮得驚人的眼睛。

她勾起了嘴角，笑容中卻沒有任何溫度：「你的朋友埃利奧特要殺死我，東區的黑幫要殺死我，警局裡的警察要殺死我。可是我還活著，我不僅要活著，我還要自己結束這一切。」

說道最後，她的眼睛一動，恍然間有溫柔流過，冷硬的表情也放緩了不少，但是那神采很快就消失不見：「一個人結束這一切。」

然後，她放下了自己的手。

導演的掌聲適時地響了起來，她一愣，不過當她的目光觸及到艾德讚歎地目光時，她恍然間回到了現實，眨了眨眼，屬於潼恩的活力又回來了：「怎麼樣？」

「太棒了，潼恩！」艾德看起來比喬恩·費儒高興多了，他由衷地開口，「老實說，比你在《斯塔克》時讓人驚艷多了！」

有這麼誇張嗎？一向自信心十足的潼恩都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她也明白，艾德會這麼說，是因為他們是朋友，這之間肯定有主觀成分在。要知道，為了這個角色努力的絕對不止她一個。

這麼想著的潼恩將目光挪向喬恩·費儒，隨和的導演毫不吝嗇自己的大拇指：「你下了很大的工夫，比我預想中的好多了。」

把他預想中的好得多，就證明還沒達到他心目中貓女的程度。潼恩也不氣餒，反而是很爽快地笑出聲來：「要是再多給我幾天，可能效果更好。」

話是這麼說，但是潼恩詢問的眼神分明在告訴導演：她想知道哪裡還不夠好。

明白潼恩意圖的喬恩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開口：「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當然可以。」

「查理茲·塞隆和傑西卡·阿爾芭表現這個場景的時候，她們的賽琳娜·凱爾都流下了淚水，為什麼你沒這麼做？」

潼恩一揚眉梢：「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想到了《蝙蝠俠歸來》里，當布魯斯·韋恩與賽琳娜·凱爾對上相互之間的「另一個身份」時，漂亮的女人也是流下淚水，那個場景既美又讓人心碎。

但是同樣是展露身份，潼恩沒有哭，她也覺得沒有哭的必要。

「我為什麼要哭？沒人要我當貓女，也沒人要我與埃利奧特敵對。」潼恩想了想，不自覺地抱住雙臂，稍稍歪了歪頭，「正如沒人逼迫我在東區當性工作者，也沒人求我收容荷莉一樣。路是我選的，早在最初的時候，這不就應該是想好的嗎？」

「愛情滋潤的是自己。」潼恩的語氣越發堅定，「可是當貓女也是為了自己。我覺得拒絕布魯斯是早在我愛上他時便應該知道的結果，這並不值得哭泣。」

這番話說得極其不「潼恩」。潼恩一向是個親切又大方的姑娘，她是絕對不會用這麼不客氣的語氣開口與他人說話的。然而放在這個時候，這幅有些傲慢，甚至是輕蔑的口氣，卻像極了貓女的態度。

這番話，讓原本已經坐回位置上的艾德又站了起來。而導演喬恩，在面對微抬頭顱的潼恩時，也沒有因她這突然轉變的態度而詫異，反倒掛著他憨厚的笑容。讚揚地點了點頭：「這下，比我剛剛看到的更好了，凱斯勒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