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影后難當53
潼恩·凱斯勒將在《鹽沼》中飾演一名女同性戀。
這樣的新聞上了報道時,在電影界內倒是沒起什麼波瀾——想要當個好演員,不演個同志或者瘋子,怎麼證明自己?圈內人士和電影迷們早就見怪不怪了。為數不多因為《幸運》而關注起潼恩的人甚至在電影一張劇照也沒放出來之前就為她叫好。艾麗斯·西伯德女士在自己的博客這麼寫道:「我就知道潼恩早晚會演這樣的電影,不是《鹽沼》,也會是其他的。這個年輕的姑娘對特殊群體有一種特殊的關注,而且她並不是出於討人厭的憐憫和同情,而是一種努力感同身受、以平等的態度與之交流的關注。」
但是除卻電影之外,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語音助手「黎明」的原型。
「黎明」的原型演員要演同性戀,這的的確確吸引了許多不該有的目光。肯的擔憂也成了真,早在《貓女》就跳腳指責劇組的《紐約時報》甚至刊登一篇關於同性戀的報道,在文章最後,還直接點出潼恩的名字——「恐怖主義、女權以及同性戀,潼恩·凱斯勒正在三番五次撩撥美國人民的底線。」還有些反同的人說,一想到手機里與自己說話的軟體是個同性戀,就覺得噁心。
當記者把這句話原封不動的拋給潼恩時,隨著劇組拍攝而回到紐約的她,狠狠的擰起了眉頭:「首先,我要澄清一點,『黎明』只是個虛擬的形象,她不存在性向一說。」
哥哥的擔憂果然是對的。幸好自己已經把更難聽的話都想到了,聽到這番話時潼恩也不生氣,但是心中深深的反感依然消抹不去:「其次,就算是將活人的生活帶入到『黎明』身上,帶入的也應該是我,而不是《鹽沼》里我扮演的角色。而我喜歡的並不是女性。」
而且那個評論……從一開始《幸運》,到後來《貓女》,再到現在的《鹽沼》,一直指著鼻子罵的社會評論家,是一個人。潼恩好歹是把他拿長到拗口的名字記住了,逮住自己不不放了是嗎。就算是再有心理準備,潼恩依舊是按捺不住心裡的火氣:「最後,我想問問那位三番五次寫文章撩撥我底線的作者,是不是不提恐怖主義、女權以及同性戀,把它們當做不存在一樣的忽略掉,這些問題就真的不存在了?我在意這些問題,是因為我覺得美國是個重視人權的國家,而我選擇尊重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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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是個重視人權的國家,而我選擇尊重人權。
露絲坐在酒吧的吧台邊,手肘隨意搭在桌邊。聽到酒吧電視機里脫口秀主持人的話,她抬起眼,當碧綠色的眼睛晃及電視屏幕時,露絲嗤笑幾聲:「尊重人權?誰來尊重我們的人權?」
「哈哈,在那些條子和……和黑手黨眼裡,我們還算得上人?」在吧台內側擦著桌子的酒保聽到露絲的話語,用帶著嘲笑的語氣搭腔。
漂亮的女同只是瞥了酒保,以及他翹起的蘭花指一眼:「你不也正在為黑手黨打工嗎?」
六十年代的美國比以往開放了不少,這點露絲不得不承認,同性戀酒吧的存在不就是一個很好的進步嗎?呸!那不過是黑手黨賺錢的工具罷了。這些社會垃圾與警察勾搭在一起,酒吧老闆不僅要向黑手黨交錢,還得拿出不少錢來給條子。
這還沒完。為了保持業績,常常會有一些警察來這裡隨手逮上那麼幾個人,大抵不過是「聚眾鬥毆」之類的理由,實際上那些被抓走的倒霉蛋往往不過是多看了他們幾眼,或者沒有在警察來的第一時間塞給他們錢。
在這個時代,在這裡,同性戀酒吧就是這樣的存在。
瓦萊麗常常對自己說,這裡總是有警察找事,她不在的時候,不要總是往這裡跑。
她說這番話時,雙眸之中的擔憂讓露絲覺得心痛。是的,她的愛人不喜歡這兒,不喜歡酒精也不喜歡衝突。自打在劇組第一眼見到她時,露絲就知道,她找到了自己的天使。瓦萊麗是如此的美,如此的善良。
而且她的天使與自己一樣,相互愛慕著對方。
但是露絲在這方面,沒有聽她的。她們,或者他們之內的圈子很亂,濫|交、吸|毒屢見不鮮。可這不是露絲來這兒的理由。
她來到這,只是因為露絲在這裡,並不是一個人。不用隱瞞自己的喜好,不用遭受奇怪的目光,在這裡,她就是正常的——僅僅是因為無法牽起異性的手,踏出這個酒吧,就要被歸在「不正常」的範疇之內。
在這露絲不會感到孤單,也不會有人用異樣的眼神看自己,因為大家都一樣。
「為了生計,我也沒辦法。」顯然露絲是這裡的常客,酒保一邊擦著桌子一邊笑著開口,「自從……自從我把自己的秘密公佈於眾,也只有這裡能讓我工作了。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幸運,露絲。」
是的,她和瓦萊麗都足夠幸運。她們是演員,就算是坦白自己的秘密,也總會有人接納自己。哪怕是現在她和瓦萊麗的片約比起以前來說簡直不夠看,但是露絲覺得值得。
不把自己的秘密當做秘密,這對於普通人來說很平常。對於他們來說,卻需要莫大的勇氣。就像瓦萊麗告訴自己的那樣,「我們的尊嚴一文不值,可它是我們唯一擁有的東西」。
唯一擁有的東西……
「又來了。」酒保陡然緊張起來的聲線打斷了露絲的思緒,他看起來非常恐懼,「條子們又來了。你別吱聲,萬一被認出來,免不了又是一頓侮辱。」
是的,「又」。露絲可是個演員,警察怎麼會認不出她來?每次碰見露絲,那些穿著便衣的條子總會帶著最噁心的笑容,把最噁心的話全部倒出來。而露絲還不得不接下那些話,再把零錢送過去。
所幸今天的警察在發現露絲之前找到了更好的目標,在吧台這個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幾個便衣走到某個桌子邊,他們臉上帶著厭惡與嘲諷,好像坐在卡座上衣冠楚楚的男人是最骯髒最下賤的存在一樣。
就算是坐得那麼遠,露絲也能從那些人的口型里讀出他們說得是什麼。
噁心、變態,你們這些東西就該去死。
就在露絲的上方,活躍在電視機里的主持人,正在慷慨激昂著大聲重複著美國人民皆有人權。而他們,坐在酒吧之內,面對著侮辱,卻不能做出任何反抗。
不能做出任何反——
「我不是變態!!你們憑什麼說我是變態!」
竭斯底里的叫喊聲驚得露絲鬆開了手,玻璃杯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破裂聲,然而現在她卻無暇顧及。那個青年站了起來,他的表情憤怒到了扭曲,指著兩個警察怒吼道:「我不是變態!你們有什麼資格說我變態!」
警察萬萬沒料到,在這裡還敢有人反抗。
那個被推開的便衣愣了愣神,隨即換上了一副猙獰的表情,他抽出了警棍。
露絲站了起來。
就在警棍將要落在青年身上的時候,露絲只覺得心中有一股可怕的力量順著自己的喉嚨蓬勃而出,她從來沒感覺過的力量,好像已經在體內醞釀很久的力量。
「住手!滾出去!」
電視節目里的主持人依舊在反覆念著人權兩個字,那與青年之前的怒吼交織在了一起。酒吧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而後,幾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
我們不是變態。
我們也有人權。
也有愛的權利,有恨的權利。有生活的權利也有挺直脊背走在道路上的權利。沒有人能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的性別,但是除了這點,我們與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
「——好,太好了!」
就在酒吧里的所有人對著警察一擁而上的時候,導演及時喊了卡。坐在高出的查羅登科女士遙遙對著潼恩豎起了大拇指:「這段非常好,潼恩!」
在觸及到女導演讚許的目光時,潼恩把臉上憤恨的表情一收,清了清嗓子。剛才那一吼出去時,她自己都差點因為驚訝而齣戲,凱斯勒夫人從小教導潼恩要做一個溫柔大方的姑娘,雖然很不幸失敗了,但至少潼恩看起來像。她還從來沒用過這麼高的分貝開口說話呢。
不過聽起來效果不錯。
潼恩基本上是一步三跳得跑到攝像機旁邊,有些期待地望嚮導演:「我可以看看剛剛的鏡頭嗎?」
「當然沒問題。」查羅登科女士自然也不會拒絕,看到潼恩滿臉興奮的神情時,又忍不住開口誇她,「第一遍就這麼有爆發力,你真是讓我驚喜。」
這還得謝謝米歇爾呢。潼恩喜歡的是男性,她自然也無法真切得體會到一個身上帶著些許男性豪氣的女性的心境。不過,她會表演,而米歇爾扮演的瓦萊麗剛好給了潼恩一個對比的模板。
米歇爾將瓦萊麗的溫柔與美麗表現得淋漓盡致,而且她還有孕在身,舉手投足間更帶著一種耀眼的母性光輝。潼恩在扮演露絲時,更多的是想著「朝著與米歇爾相反的方向走」。這樣一對比,哪裡有不合適的地方,她也好及時修改。
所以拍到最後,潼恩覺得自己對於露絲這個角色越來越理解。並且……
她看向攝像機,在站起來道出「住手」時,那裡面的自己微挑的眉毛擰成一團,憤怒的語氣脫口而出時,幾乎能看到熊熊怒火從背後燃燒起來。
潼恩滿意的點點頭:「還不錯。」
並且,也很有趣。潼恩現在感覺自己就像是找到了新玩具,在扮演露絲時,那種感受與扮演賽琳娜時完全不同。她沒有進入角色,沒有讓自己成為角色。而是……潼恩自己也說不清那種感覺,就像是她看著露絲在操縱自己的身體,動了起來。
但是她的意識是清晰的,她能確定是自己的意志才操縱著自己行動。
這與完全成為角色,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看起來的確很有爆發力。」想了想,潼恩又補充道,「不過還是有些不足,表演的痕迹還在。」
嗯,這樣的話,缺點也暴露出來了。在演《貓女》時潼恩只是覺得沉浸在角色里情緒過於用力,而現在,又有些不足。
兩者中和一下就好了。潼恩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道。
「這已經很了不起了,潼恩。」女導演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過嚴苛,能完全消抹掉表演的痕迹,那到時候,奧斯卡晚會可就是你的個人派對了。」
就像梅麗爾·斯特里普或者丹尼爾·劉易斯那樣。
潼恩笑著聳了聳肩:「承你吉言,導演。達到這個效果我也滿意,至少接下來請假參加畢業典禮,我也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