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四部 文化(7)
「做語錄牌描大字你找我,訴苦找我就不一定合適。***舊社會俺爹俺爺販牲口,和地主接觸不多!」
趙刺蝟說:
「什麼多不多,誰也沒整天在地主家住著。你嘴會說,還是你吧。換個人,雖然有苦,卻倒不出來,等於沒苦。三派各出一個人,被人家訴苦比下去,豈不丟了大人!」
黃瓜嘴只好接下任務。臨到開會,趙刺蝟又徵求黃瓜嘴意見,問他訴苦喜歡在前頭還是後頭,黃瓜嘴說:
「咱擱到後頭吧,先看人家怎麼說。人家說完咱再說,才能說得比別人好;擱在前頭,還不知人家怎麼說,怎麼能比得過別人?」
趙刺蝟連連點頭:
「對對對,你到底有頭腦。沖這,你就說得過他們!」
由於趙刺蝟是會議主持人,這樣,趙刺蝟就把黃瓜嘴放到後面。賴和尚、李葫蘆見趙刺蝟把自己訴苦的人放到前邊,心裡還有些高興。但一到開訴,才知道上了當。第一個訴苦的是朱老婆子。老婆子倒是苦大仇深。她丈夫是大年三十被地主李文鬧逼租子上弔死的。但老婆子有苦說不出,到了台上就哭,一看到台下那麼多人,又有些毛。哭著哭著,忘了訴丈夫的苦,訴起了自己的苦,說一九六○年自己怎麼差點被餓死。把大家嚇得臉都白了。賴和尚趕忙讓衛東上台把她拉了下來。接著訴苦的是李守成。李守成舊社會經歷的事也比較多,但他說話容易走板,窮人的苦講得少,地主如何威風,李文鬧、孫殿元、孫毛旦如何欺負村裡的婦女講得多。講著講著,看到下邊聽眾都很愛聽,又有些得意,最後竟講起李文鬧如何搞趙刺蝟他媽,台下出鬨笑聲,氣得趙刺蝟想上台打他。李葫蘆、衛彪在台下也是干著急。最後上台訴苦的是黃瓜嘴。黃瓜嘴上台以後,和朱老婆子、李守成不同,既不哭,也不鬧,而是先規規矩矩向台下鞠了一躬。這一招很新鮮,立即集中了大家的注意力。然後他開始訴苦。訴苦也慢聲細氣,講他爹他爺爺怎麼受地主欺負。按說他爹他爺爺當年主要是販牲口,和本村地主接觸不多。但他避輕就重,講天下烏鴉一般黑,出外販牲口也受外邊地主欺負。一次他爺爺投宿到塞外一家地主家,當天夜裡地主家丟失一口鍘刀,這家地主硬說鍘刀是他爺爺偷的,罰他爺爺在他家幹了十天活;一次他爹到內蒙去販毛驢,內蒙的地主也特壞,看他爹老實,付過款查驢,少給查了兩頭,他爹十天十夜趕毛驢回到家,才現少了兩頭驢,一趟驢白販了,為此他爹差點投了井……講完外邊的地主,他又回到本村的地主,雖然他家受本村地主欺負不多,但別的人家當年受李家、孫家、許家、路家欺負不少,於是就講天下窮人一條心,講別人家怎麼受這幾家地主的欺負。有妻離子散的,有家破人亡的。別看這麼替別人訴苦,效果比光訴自己的苦還好。因為許多受苦者的後代都在台下坐著,他一訴,台下想起自己的先人受苦,倒是比他先哭了。這樣訴過幾家,台下一片唏噓聲。氣氛非常好。這時趙刺蝟就站起來舉手臂喊口號:
「不忘階級苦!」
「牢記血淚仇!」
大家都在台下跟著他喊。
訴苦會結束了。黃瓜嘴出了風頭。賴和尚、李葫蘆都非常沮喪,趙刺蝟卻十分得意。當天夜裡,趙刺蝟又把黃瓜嘴叫到吳寡婦家吃「夜草」。這天吃燉小雞,喝白乾酒。趙刺蝟不住地往黃瓜嘴跟前夾雞,勸他喝酒,說:
「老黃,我說讓你訴苦,你還不訴,看今天怎麼樣?一場苦訴下來,大家都另眼看你,快比得上李葫蘆背語錄了!他賴和尚、李葫蘆還別得意,咱們再弄幾次這樣的事,保管讓他們不戰自敗!他們還想跟咱們較量呢,也不問一問,他們才過過幾次溝坎?論這上頭,我吃的鹽比他們吃的糧還多!李葫蘆年輕不懂事,會背幾條語錄,就成了精;賴和尚忘恩負義,當初不是我拉他當幹部,他現在不照樣杵牛屁股?」
黃瓜嘴喝了些酒,頭一暈,也有些得意,但又故作謙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