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君》
「耶律化哥?如何這般慌張?」韓匡嗣還是立了起來。
來人撲通一聲,猛勁磕頭,「二皇子救我啊!」
二人皆驚,堂堂大遼國太尉,怎麼變得如此模樣。
「二皇子,陛下馬上召見我,可,可他已經喝醉三天,萬一酒後將我處死,那臣是死得大冤枉啊!」
二人一對視,皆道:「莫慌!」
韓匡嗣閉嘴,二皇子說,「你只管裝傻充愣,一問三不知,跪聽便是。」
耶律化哥,眼珠子發綠道:「可萬一問起來,臣答不上,怎麼辦?臣命休了!」
二皇子想了想,「你只管去,他醉了三天,突然宣你,叫你去打仗也不一定,東邊戰事吃緊,諸王在外,就你最聽話,沒事!去吧!我還要跟韓大人說事。」
耶律化哥抬頭看眼韓匡嗣,但見他沉靜自若,稍有笑意,「韓大人,你跟二皇子說說,跟我一起去吧,我不是怕死,是怕死得不明不白,白來世界一趟啊。」
「呵呵呵呵!不用不用,你就照二皇子說的即可,切記少說話,多點頭,能跪著不抬頭最好!」
耶律化哥陡然恐懼道:「我還敢抬頭?就怕抬頭就沒了感覺,嗨!罷了罷了,知道我請不動二皇子,就當上一趟地府,回來俺家還是一條漢子!」
起身拍拍胸口,突然咳嗽不止,看得二皇子哈哈大笑,卻突然收住了,只聽門外一聲,「陛下請太尉過去!」
二皇子突然咳嗽起來,面色通紅,韓匡嗣急忙招呼,「來人吶!二皇子不適,快拿水來!」
耶律化哥回頭撅個嘴,心思,「裝吧,繼續裝吧……」
「耶律賢弟,待會我們在北邊等你。」
韓匡嗣說罷,耶律化哥就大喘幾口氣出了帳子。
立春半月,萬里草原,正迎風蓬勃,日甚一日。
祭孔大典過後,皇帝開始巡獵,午時,木葉山下的御帳內,睡了三天五夜的皇帝,醒來就詔見太尉耶律化哥。
瞅眼剛被皇帝捅死的近侍,耶律化哥內心雖恐懼,卻又面無表情,即刻叫人抬出屍體。
連飲三樽,皇帝就指著耶律化哥道:「誰叫你抬走的?朕還沒殺死他呢!」
耶律化哥只好叫人抬回,看得皇帝咧嘴陰笑,幾無聲息,卻忽然罵道:「混賬!把一個死屍抬給朕看,是存心噁心朕嗎!滾!」
一樽砸出帳外,耶律化哥親自抱走了屍體。
然而一聲慘叫,另一個近侍也被皇帝割了喉。
跑回來的耶律化哥,看到皇帝那雙陰鷙的眼神頃刻伏拜在地。
毛骨悚然的邪笑,繼而又是皇帝酣飲的咕嚕聲。
握著滴血匕首,皇帝指道:「待會出去,告訴大臣們,朕醉酒後處理朝政,興許會有錯誤,朕現在命令你們,如果朕醉了,就不要聽朕的,等朕醒后再跟朕說事,明白,明白了嗎?」
耶律化哥看著皇帝搖搖晃晃走來,俯身一拜,「遵旨。」
皇帝道:「你聽到了嘛?」
耶律化哥揚聲回道:「臣聽到了!」
可皇帝依然問他,耶律化哥只好跑去扶著皇帝。
可皇帝甩手就把他扇到一邊,「聽到了還不滾!」
才到門口皇帝就嚷道:「回來!」
蹲下來的皇帝,瞅著伏地的耶律化哥笑道:「你們是不是都怕朕?」
耶律化哥抬頭點頭。
皇帝哈哈大笑,道:「快了,今天起你們就不用怕朕了,起來,給朕倒酒去。」
皇帝倚著跪著的侍官,坐在地毯連飲三盞道:「朕要修鍊一整月,國事已經交給太平王,在這期間,有誰膽敢來煩朕,就去見他祖宗。」
耶律化哥又抱起死屍,出牙帳就扔給甲兵。
看著御帳外列陣護衛的宮分甲士,耶律化哥加速跑起來,直奔草原深處。
此刻,青天雲山跟前,正有四個人在等著他。
瞅眼耶律化哥袖上的鮮血,望著青雲下的木葉山,一位二十一歲的青年感慨道:「不愧是睡皇!又要冬眠了,五年來,國政交給太平王,軍事交給北院大王,然後睡覺,飲酒,殺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將復何及……」
頭戴冠巾,腰系玉帶,一身窄袖長袍襯著高瘦的體型,於風中獨立,英姿別具。
這便是大遼國如今的二皇子耶律賢。
自幼被皇帝養在永興宮,卻聽了十幾年夜間殘殺的哀嚎聲。
親眼目睹父皇母后被謀殺,鮮血與死亡,對他來說已成頭頂浮雲。
南院樞密使高勛終於第一個打破沉默,「暴君早已民心盡失,臣懇請二皇子速速決斷大計!」
駘蕩春風霎時呼嘯,吹得眾人都看著耶律賢的背影。
中書令韓匡嗣對眼侍中蕭思溫,朝耶律賢拜道:「若謀大事,不可不請示北院大王耶律屋至。」
蕭思溫即刻接道:「賢弟說得對!大王乃四朝元老,輔先皇御極,又擁立了當今陛下,穩定大遼民心所向,二皇子決定大事,必須請示大王。」
「呵呵!」高勛瞥一眼蕭思溫不以為然道:「大王雖是國之柱石,但畢竟久居邊陲,遠水解不了近渴,難道我等還不夠嗎?蕭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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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勛瞅著蕭思溫道:「我等都是肱骨之臣,二皇子一旦決定大計,我等當不惜一切代價扶二皇子承繼大統!太平王手握國政,趙王手握大軍,蕭侍中卻只念著北院大王,難不成還有別的打算?」
「你!」蕭思溫瞠目欲怒,知他故意挑釁,甩袖子就朝耶律賢拜道:「二皇子!臣之忠心,天地可鑒!」
想那太平王和趙王都是蕭思溫的女婿,韓匡嗣就朝蕭思溫搖搖頭,卻聽耶律賢哀聲道:
「『小山壓大山,
大山全無力。
羞見故鄉人,
從此投外國。』」
這首流亡詩,正是耶律賢的爺爺「讓國皇帝」耶律倍所作。
因為皇位之爭,身為皇長子的爺爺異國遇害。
因為皇位之爭,身為皇帝的父親也被叛將謀殺。
現在,謀臣們又要推翻皇帝擁立自己,其間滋味,大遼再無一人能夠體會。
安靜片刻,高勛揚聲又道:「自古國事無仁恩!推翻暴政哪有坦途?大舟開拔,風浪必然洶湧!太祖創業之巨遠勝漢唐,既是大漠草原霸主,就該有明主君臨天下!當今大遼唯英武睿智的二皇子可繼大統!哼!先帝爺何等雄才大略,可當今皇帝卻殘暴昏聵,為大遼萬年計,也該是時候了!」
蕭思溫回眸道:「該是什麼時候了?高樞相真想造反?」
高勛怒道:「皇帝白天睡大覺,晚上飲酒到天亮,太平王弄權誤國,北院大王不管不問還幫他們平天下,你們說!我等把腦袋別在褲腰前,密謀如此之久究竟為何?難道要坐等待斃嗎?」
韓匡嗣揚聲道:「陛下無子,二皇子早晚登基,若像高樞相這般心急,遲早出大事!陛下對我等早已了如指掌,要不看在二皇子的面上,我等腦袋早就搬家了!」
高勛氣道:「你這是廢話!不替二皇子分憂你的腦袋就安全啦?我等立誓鞠躬盡瘁,臨近大計怎能退縮不前?我不信皇帝知道咱們的謀划,韓大人過慮了吧!」
甩袖子他就站到了二皇子身旁。
蕭思溫捋胡一笑,道:「高樞相謬矣,陛下雖然殘暴誤國,但絕非無能之輩,十八年來,內外叛亂數不勝數,都被他一一平定,高樞相豈能不知?當今大遼,能穩江山者唯有北院大王!」
「呵呵!」耶律化哥瞅眼血跡斑斑的袖子苦笑道:「諸位都是從御帳背出過死人的,我少讀書,請諸位教教我,哪天被皇帝一刀捅了,沒死!該怎麼跟妻兒交代?難道說自己剛從戰場跑回來?」
高勛苦笑,「要我說,是天佑二皇子即帝位,這昏君是打獵打到自己累得睡著,飲酒是飲到自己累得睡著,睡覺,那是睡到自己實在睡不動了,縱慾無度!卻唯獨對女人毫無興趣,述律太后當年要給他納妃,他竟然裝病好幾年,後宮這麼多妃子,他卻十幾年一人卧床,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男人!無後之君,天讓二皇子登基啊……」
蕭思溫和韓匡嗣卻捋胡暗笑。
「讓我……靜一靜。」
「二皇子,聽說過九龍玉佩嗎?」耶律賢剛要邁步卻被高勛問住了。
「什麼九龍玉佩?」
高勛故作神秘,他人自覺離開幾步,他才小聲道:「大唐兩京陷落,黃巢把珠寶財富盡數埋藏起來,做成九塊玉分別給九員大將,只要合齊玉佩,不僅可以得到巨大寶貝,據說裡頭藏著龍脈紀錄,是從始皇帝到現在的秘密,只有天知道,可如果將來能得到,那是天降大任,二皇子,我們可以找!」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塊,「二皇子請笑納!」
「這是什麼?」
「其中一塊!」
「噢?哪裡來的?」
「日後詳秉!」
耶律賢接了,握在手裡,溫潤細膩,如女孩額頭一般柔滑,掌心大小,光澤透密,淡淡的陽光下,說不出一股子寒氣,看得他登時收了袖口,「謝了!」說罷朝木葉山大步邁去。
青山隱隱,春風浩蕩,留下四人依舊在論證大計……
來到祖廟前,耶律賢禮拜后就沿著潢河思慮著未來,不覺走到一群小兒跟前。
十多個孩童笑得前仰後合,好不認真地聽中間石頭上的大兒講故事。
大兒左手叉腰,右手指著河流上頭,神氣道:「話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天氣好得不得了,就像今天一樣!一個騎著大白馬的男神仙,從土河上浮著水就下來了,嘿!那匹白馬就像天馬一樣,還長著一對翅膀呢!」
小童們睜著斗大的眼珠,聽得好不驚奇,卻不知耶律賢也坐到跟前。
大兒激動道:「可巧的是!又有一個女神仙下了凡,她卻乘著一頭大青牛,沿著潢河也飛了下來,你們說神奇不神奇?」
「太神奇啦!」
一童忽的驚道:「難道青牛也長了翅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