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親自壞長城,昏主內奸,孰為禍首疾風知勁草,皇天后土,實鑒此心(5)
羅汝揖見他又僵在那裡,心正急得抖。***屏風后忽然轉出一名校尉,報說:「證人已到!」又聽岳飛腳底「噹啷」一響,好似鎖鏈墜地之聲。偷眼一看,岳飛雙手倒背,始終挺立未動,腿上正滑下來一條鎖鏈。再一側頭,瞥見兩旁二十來個身強力大手持撓鉤、套鎖的差役,各把眉頭皺緊,一動不動地正朝著岳飛呆看。猛想起岳飛戴有特製的鐐銬,刑堂上戒備森嚴,羅網稠密,便是三頭六臂,肋生雙翅,也不怕他反上天去,這樣怕他作甚?念頭一轉,惡膽立壯,抓起驚堂木往桌上一拍,厲聲嘶喝:「如今人證俱全,你還說不謀反?快些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岳飛哈哈大笑道:「好!你把人證拿來我看。」這一來,連万俟卨也被提醒,立命快傳證人上堂對質。
岳飛一見當晚的局勢,問官万俟卨、羅汝揖又是秦檜的死黨,早就料定凶多吉少,決無幸理。后想平日治軍、臨民、對國家,全都無愧於心,只管糧餉深文周納,陰謀陷害,多少也得有點因由,似此捕風捉影,適見其作偽心勞,並無用處。念頭一轉,也就放過。及聽說是人證俱全,並要傳來當面對質,忽想起帶兵多年,最重的是紀律,雖然從來謹細,不曾屈過一人,既然明申賞罰,哪有不結怨於人之理?何況秦賊這樣重的威權,買也買出人來。倒要看看來者是誰?如真是偏聽錯罰所造成的對頭,今日平白受此奇冤,也就是平日斷事不明種的惡因了。
心正尋思,目光到處,屏風后已有一名校尉領著一員將官走來。定睛一看,那被奸賊傳來的證人,正是同門好友、又曾同抗金兵、共過多年患難的王貴。事出意料,不禁又驚又怒,暗忖王貴尚且如此,餘人可知。王貴已到了公案旁邊。
万俟卨故意喝問道:「你告岳飛令幕僚於鵬、孫革密寫私書,命你和張憲虛張聲勢,假說金兵大舉來攻,藉此兵謀反;又命張憲先據襄陽造反,意圖篡位。現在已將岳飛拿到,快去當面對質,看這反賊有何話說。」
岳飛這才聽出案由,暗罵奸賊真箇無恥,既拿這樣大的題目誣陷人,怎麼上得堂來,連句整活(話)都說不出?先想聽王貴說些什麼,偏生語聲甚低,吞吞吐吐地一句也聽不出,迥不似平日那麼粗豪。
岳飛心正不耐,忽又聽万俟卨獰笑道:「你自告岳飛謀反,反賊張憲又是你設計誘擒歸案。此事關係你一生禍福,切莫要自誤呢!」王貴低頭不語。
隔了一會,忽然轉身走來。岳飛方想,難怪徐慶、岳雲都說他膏粱子弟,貪逸畏險,心志不定,難共危難,果然一點不差。
忽聽羅汝揖在上話道:「王將軍不顧私交,除此大害,功勞不小。」說時,王貴已然走近。岳飛只朝他看了一眼,並未開口。王貴受了二奸賊的威脅利誘,本來板著一張臉,看去意思很堅決。剛和岳飛一對面,不知怎的,面容突轉灰敗,嘴唇不住亂抖,兩眼裡淚花亂轉。望著岳飛,彷彿有一肚之話說不出來的神氣。
二奸賊看出王貴虛膽怯,同聲大喝:「王貴,你要放明白些!這時候你有天大本事也顧他不得了。」旁座陪審官薛仁輔、李若朴、何彥猷等早就看不下去。見此景,李若朴先起立,把手朝二奸賊一拱,還未開口,王貴忽向岳飛撲地跪倒,顫聲哭喊道:「岳大哥!岳元帥!我不該昧著良心冤枉了你!這不是我的本心。秦丞相和你作對,就沒有我,你也活不了。我實在沒臉見人,我願陪你一起死!受逼誣告你的不止我一個。」說時,神態激昂,連珠炮也似,使人沒法插口,說到末句便放聲大哭起來。
岳飛笑說:「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不怪你,你快起來。」王貴仍哭個不住,只說:「我實在是比豬狗都不如,太對不起你了。」
二奸賊做夢也沒想到業已收買得好好的幫凶王貴,當此眾目之下,竟會翻腔,被陷害的又是功在國家、官居少保樞密副使武昌公的元戎重臣,不是尋常的百姓。這一急真非同小可,嚇得心都亂抖。慌不迭同聲喝罵,只把驚堂木亂拍,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