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一味毒劑

第657章 一味毒劑

錦貴人不甘心一連數月見不到皇上,便每天一次到含元殿向皇上請安。

都被擋了回去。

她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因內心惶恐而積鬱在心,病倒床榻。

請過幾個太醫,喝下的葯如潑出去的水,毫無作用。

她是心病自然藥石無醫。

皇后懶得理這些不被皇上看重的女人。

杏子想見見這個小貴人,便找個由頭向和光殿而去。

杏子走了許久,錦貴人的住處和光殿偏離中軸線太遠,離太醫院也遠。

殿門口連個守門的宮人也沒有。

她推開殿門,打開閉起的窗,讓陽光照入殿中。

殿內靜悄悄的,後宮女人太多,為節約開支,低位妃嬪的開銷已經縮減到極致。

連宮人也減至最少。

若是沒窮奢極欲過,心中存了這麼大的落差,也不至於叫人落了病。

就怕捧得越高,見過輝煌,才在一切只余灰燼時,心也跟著灰了。

錦貴人閉著眼,睡在床上。

她生得很美,這種出身不好的女子進宮,只能憑美色。

後宮不缺美人。

年輕、鮮嫩的肉體可以源源不斷承載著母家的希冀被運送進來。

萬一呢?萬一她是最特別的那個呢?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賭注小,獻上一個女兒,勝了贏得卻大,一家子都能攀附皇權。

錦貴人躺在床上,跟前連個陪嫁丫頭也沒有。

不用問也是出身太低。

內務府撥過來的幾個宮人不夠做粗活的,哪有閑人做撐門面的貼身侍女?

貼身宮女只伺候主子穿衣、梳妝這些清閑活。

一個人生活起居,需要做的事情多著呢。

聽見動靜,錦貴人的頭扭向一旁,不過又是來走過場的。

皇上不待見她,有好大夫也不會給她使。

「貴妃娘娘叫我來為主子請脈。」杏子開口就來。

錦貴人驚訝地發現來者是女醫。

宮中女醫稀缺,專指給身份貴重的妃子瞧病。

她轉過頭,杏子細細打量她——

一絲細長多情的桃花眼。眼中有不甘寂寞,和沒被馴服的野性。

那旺盛蓬勃的生命力簡直要從眼神中噴薄而出。

還有被強行壓抑住的許許多多不甘。

杏子暗中點頭。

她,很合適。

只需把那不甘變成怨、變成恨、變成希冀破碎。

變成經由漫長暗夜發酵的毒。

毒也是葯,不然怎麼稱「毒藥」?

有些活著治不好的病,只能毒藥來治——嫉妒、貪婪、怨念、惡意……

既然是葯,需得培制。

錦貴人是杏子選的「藥材」。

……

杏子走到錦貴人面前,拉過小凳子坐她面前,為她診脈。

錦貴人的眼睛一直好奇地落在杏子臉上。

她入宮不久,還沒被這巨大的宮宇吸去陽氣。

她還抱著巨大的希望能與哥哥一樣行光宗耀祖。

她還抱著對這金碧輝煌宮殿的膜拜和敬仰。

她又天真又有著愚蠢的野心。

一切都寫在了她年輕漂亮的臉上。

「貴人沒病,貴人是心結,以為皇上不愛您了。」

一句話便說中了她的癥結。

錦貴人眼一亮,拉住杏子的手,「你可有辦法?」

這樣的交淺言深。

「你是貴妃派來的,定是貴妃覺得我有用,我願意為她當牛做馬,只要能叫我見到皇上,皇上原是喜歡我的。」

她熱切的樣子,直白得簡直讓杏子心疼。

何苦來,把這樣小聰明的傻子送到這吃人的地方來。

都是籌碼,上了桌卻以為自己是坐莊的。

「貴人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吧。」

杏子坐在已落了灰的桌前寫字。

「我給您開方子,大安了不必去謝恩。貴妃愛靜,再說她前頭還隔著皇后,照顧後宮本是皇后之職。你病著她知道了,讓我來瞧瞧不過舉手之勞,別張揚了。」

「好的,我聽貴妃的話。」她乖乖伸出雪白的手腕。

孤身來到這樣大的皇宮,無依無靠,身為皇上的妾室,卻沒有得到皇上半分情意。

這些女子,只是誕育皇子的工具。

現在有一個人向她伸出了手,給她一點光。

她安能不接?

……

杏子出了和光殿拐去給鳳葯請平安脈。

這也是為了月月都能按時見到最親的人。

日月過得那樣快。

親情的份量卻越發沉重。

只有親情,方能在這虛無的世間給人帶來溫暖和力量。

哪怕像杏子這樣涼薄無情的人也逃不掉。

杏子為鳳葯搭了脈,弱弱的,想是心思過重,寢食難安之故。

皇宮裡凈是些思慮過重的女人。

她開出健脾和胃的葯湯。撿著味道好的葯來開。

捨不得她的姑姑吃苦藥。

傍晚的霞光最美,五彩斑斕,只是時間太短。

天光映在鳳葯瓷白的臉上,又一寸寸暗下去。

「姑姑要保重身子。」

杏子輕聲說,「憂思太過,不得長壽。」

鳳葯笑笑,點點額角,「這裡有了白髮了。」

杏子有些心酸,鳳葯毫無半分郁色,只是怨道,「誰能料想,治國是這麼難的事呢?」

「姑姑別的不怕,只怕時光不夠用,不看到百姓安居樂業,大周興旺發達,不看到嬰骨塔倒塌,姑姑哪肯閉眼。」

倒把杏子說得心酸了。

「姑姑,杏子知道你要做什麼。那冊子杏子也看了。」

「其實又關咱們小民屁事?杏子只想叫姑姑平平安安。」

「我們是人呀,總要有目標,只有畜生才是為活著而活著。我們有愛的人,有守護的東西,活得才有味道。」

她摸摸杏子的臉,「好孩子,你的夫君、你的孩兒,不都是你想守護的人嗎?」

「姑姑就是想看到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安穩,想看到女子不再隨便受人戕害。」

「總之,姑姑也說不清楚,但你能明白。」

「我也有想守護的東西,姑姑,做大事是不是可以不拘小節?」

鳳葯沉默了很久,久到連那最後的光都消失,她的面孔陷在一片暗色中,方才輕輕答了一聲,「是。」

也許,路走遠了,人總會失去最初的自己。

在這骯髒的地方,誰也乾淨不了。

錦貴人的結局在開始就布下了,但是——

她走不走得出來,全在她自己。

杏子得了她想要的答案便離開了。

她還有事要做。

……

錦貴人很快就好起來了。

杏子看過許許多多病人,只要人心中存著念想,存著生機,喝下的葯才有用。

人命如燈芯,那念想就如燈油。

沒了燈油,憑她是鐵拐李,也點不亮生命之光。

她前幾天只是胡亂開了些葯。

錦貴人身子好得很,她是一味上好的藥材。

用來禍亂後宮的上好藥材。

杏子一向對這種事情帶著惡趣味。

經過陳紫桓北宅殺嬰事件的洗禮。

她的心中受過震動。

但並不是對所有人和事都能懷一份憐憫。

沒有人能一下改掉深入骨子的秉性。

她最愛呆在宮裡,在這充滿謀算的骯髒之地,她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毫無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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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鳳葯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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