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一封來信
紫桓眼裡全是痛苦,「你先把方子給我,等你產下孩子,我再減量少吸,慢慢戒掉。」
「我不懂,為何你非做傷害身體的事?這孩子生下來,我還想再要個孩子。」
紫桓一聽此話一下站起來,正色道,「我不想。」
「為什麼?」胭脂大為震驚,她一直以為兒女繞膝不止是她的夢想。
紫桓流離半生,該是想要個家,想要兒女成群——她一直以為自己在成全雙方。
難道這一切只是她自己的憶想?
可他當日得知自己有孕時,明明驚喜得發狂。
紫桓知道胭脂在想什麼,他別開頭,「我以為做人父母是簡單的事,沒想到這麼麻煩。」
「我這樣的性子,成不了一個好父親,養一個就夠了。」
「你……你不想給陳家留後?家族興旺枝繁葉茂?」
陳紫桓愣怔片刻,突然爆發出大笑,他笑了許久,擦著笑出的淚,喘著氣說,「我甚至不姓陳!」
「現在我又改名叫嚴東亭,到底我留的什麼后?」
「這孩子生下來姓陳還是嚴?還是姓我真實的劣等姓氏?」
他戲謔又涼薄地看向妻子,「我早忘了自己真實姓氏了。」
他走到胭脂跟前,眼裡的涼薄換成溫柔。
抓住她的手腕,用沙啞而柔和的聲音問,「那麼,方子在哪?」
他此時此刻的葯癮又上來了,他的手在抖,心中長久被壓抑的戾氣正在蠢蠢欲動。
「快點,告訴為夫,方子!在哪!!?」
紫桓聲線忍不住拔高,幾成咆哮,他自己卻無知無覺。
胭脂滿眼的淚他充眼不見,胭脂疼痛而發出的呻吟他充耳不聞。
比疼痛更難受的是深入骨髓麻癢。
那麻癢從骨髓散發,經由每個毛孔向外冒。
他將自己的痛苦的呻吟化為吼叫,「快給我!別讓我再難受下去,這些日子我不比你過得鬆快!」
他猛地鬆開手,蜷縮著身子倒在地上,疼痛讓他彎下腰。
一時他又用頭猛地撞擊地板,撞得頭破血流。
血流到臉上,糊住眼睛,令他的臉看起來猙獰如惡鬼。
胭脂完全嚇蒙了,連生氣也顧不上,大叫著,「來人哪,快來人。」
穗兒聽到衝進來,被紫桓的模樣嚇得趕快叫來家丁。
「爺犯了病,把他捆起來。」
紫桓搖搖晃晃站起身,扶著桌子的手臂直抖,指著一眾家丁,「誰敢捆爺?」
沒人上前,大家看看胭脂,再看看紫桓。
這當兒,紫桓跌跌撞撞推開下人,回頭看了胭脂一眼,衝出去,跑到自己房間。
他的煙鍋就在桌上,已經填滿草藥。
他就是故意的,想以自己犯病來威脅胭脂交出方子。
點起火,深吸數口,痛和癢都遠離,又抽兩口,四肢如進雲端,綿軟、舒適、溫和、滿足……
種種人世間最美好的情緒將他包圍。
從地獄到天堂的感覺,猶如渴到嘴唇乾裂時,喝到了水。
那種甘甜可比平時強烈百倍。
穗兒跑進房中,可憐的丫頭剛從方才的震驚中緩過來,又被嚇到,「老爺快過去,夫人腹疼難忍。」
紫桓此時又變成平日里從容儒雅的模樣,他凈了面,整了衣服,回到主屋。
冷靜地放平胭脂,讓她側躺,吩咐下人熬保胎葯。
屋中只余他兩人。
「胭脂,你不給我方子,是不是因為你自己經歷著孕中痛苦,所以也不想我好過?」
胭脂已經身處孩子保不住的擔憂,還要承受時不時襲來的強烈噁心頭暈。
身體心理兩種煎熬下,她不過想聽紫桓一句道歉,再給她一個擁抱。
不想他反手給了她「一刀」。
惡語傷人六月寒,何況現在胭脂不是正常人,她比病人還虛弱。
「紫桓?你這樣疑我?」
紫桓感覺到自己失言,賭氣不吱聲。
「我衣箱中有雙鞋,你拿出來。」
「穗兒,去取。」紫桓喊道。
穗兒一臉疑惑,這地方她翻過了,什麼也沒有。
鞋子取出來,是雙男鞋。
那鞋面子,還是原來在來福酒樓時胭脂坐在窗邊繡的仙鶴松竹。
一時間,紫桓臉上浮出一絲懊悔,他認出鞋上的花樣。
胭脂沒接穗兒遞來的鞋子,對紫桓說,「把鞋墊拿出來,方子壓在鞋墊下面。」
紫桓依言,拿到方子的時候,喜悅壓過了愧疚,他俯身在胭脂額頭上輕輕一吻,「別生氣,夫君會補償你的。好好喝葯養胎。」
他就這樣走了。
胭脂絕望地閉上雙眼,淚水順著眼角向下淌。
「夫人為何不把那方子一早給老爺?」穗子不懂,不過一張紙。
過了好一會兒,胭脂才說,「你看到他方才的模樣了嗎?那瘋顛就是因為用了這方子配出的葯。」
「這草藥對身子不好?」穗兒一臉不信。
胭脂不想說話,疲憊地擺手,叫她去看著葯吊子,葯好了晾一晾拿來自己喝。
她不是一片天真的小姑娘,現下她沒能力和紫桓起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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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衝突和紫桓的冷漠提醒了她——
紫桓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才過去數月,她竟然忘了。
她得把孩子平安生下來,再做謀算。
這葯再用下去,會把人用成什麼樣?
是時候寫封信了。
……
杏子收到胭脂的來信——
胭脂只寫了自己身體狀況,與紫桓用香葯過度的情況。
信里沒寫與紫桓的目前生活狀態。
她不想昔日的朋友看到自己堅持選擇的男人,自己選擇的路,自己選擇去經歷大苦大難——
之後的生活這樣難堪。
杏子回了她信,明確告訴她那香葯不下狠心停下來,最終人大約會成什麼樣。
也告訴她停葯的過程十分痛苦、艱難,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
特別是紫桓這種明明有錢,吸得起的人家。
除非他自己意識到這東西對身體和精神是雙重摧毀。
否則靠外力去戒,基本沒可能。
不過胭脂也可以試試,如果,紫桓真的那麼愛她,也許願意為她吃這些苦頭
這些話里,不免有一點諷刺的意味。
說不清為什麼,杏子打到機會就想刺一刺胭脂。
不過她還是在信中附了張方子,責備她不早點來信。
害喜嚴重的孕婦為保命有的需要打掉胎兒。
第二胎就不會如此了。
到底相處這麼多年,杏子對胭脂也有幾分疼惜和自己沒意識到的深厚感情。
……
胭脂接到信苦笑,第二胎?
只這一胎就讓她吃足了苦。
若紫桓與她情深意濃,也許還有第二胎。
眼見紫桓為了那口香葯,已經慢慢轉變,她哪裡還有生孩子的心。
她把方子抄下,叫人抓藥煎湯。
服了三服便覺好了許多,睡得也香,精神比從前好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