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天變之姦細
春喜本是羅慕玉的馬車車把式,兩年前,春喜被派往靖遠探姜姨娘一事,如今開戰之後,才從邊遠之城一路艱辛地趕回來。
「姜姨娘,姜姨娘不是好的……」春喜顫著嘴唇,一抽一抽地道。
羅大太太也知此事,當時羅慕玉遣春喜行探查姜姨娘來歷,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春喜的模樣,還真像查出什麼大事。
因為是家生子,春喜待羅大太太的感情,與自家母親差不了多少。
「你慢慢說,姜姨娘如何了?」羅大太太本能地感覺到一股不安,若姜姨娘沒什麼,春喜怎會嚇成這樣。
「不僅僅是姜姨娘,劉家,劉家也是……」春喜露出驚恐的表情,嚇得涕淚橫流,哽咽道,「是大齊姦細。」
聽聞此話,羅大太太嚇得渾身顫抖,雙目圓睜,不可置信地想道,劉尚書乃二品大員,掌吏部大權,竟然是混在大齊的姦細?!
「太太,是真的……他們追殺我,我差點沒命回來見太太和姑娘了,嗚嗚……」
春喜十四歲出門,十六歲回門,兩年不見,原本的少年郎,成長為壯實的青年,神色滄桑,形容老了一大圈。
在靖遠紮根之後,他聽從羅慕玉所的交待,扮成了貨郎住在靖遠城內,每日沒事便去姜姨娘住過的莊子打探,沒想到,半年後,還真給他尋出了線人。
又是兜兜轉轉,他居然拔出蘿蔔帶出泥,幸運地發現了羯部人的老巢。某一日夜黑風高,他運氣爆棚,在野外意外地殺死一名羯部姦細,從其手中奪得一封鐵證如山的密信。
雖然信上封了火漆,但從姦細們緊張的程度來說,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那名姦細身上還有令牌,以及印章等物事,春喜將其扒了下來,全部打包帶走。
不過,倒霉的是,他被羯部姦細給盯上了。
姦細追殺他那一晚,便是靖遠城破之日,春喜混在百姓隊伍中,將自己衣服套在與他身材相似的死屍身上,方才躲過了一劫。
春喜抖著雙手,自懷中掏出薄薄的一封信,遞給了羅大太太。
羅大太太呼吸緊促,捂著砰砰直跳的心口,她捏著這封火漆封緘的密信,感覺自己的手,彷彿有千斤重。
如今羅家沒有做主的男人,羅老太爺前去禁軍坐鎮指揮,她只是後院的一個女人而已,平時心中主意極多,那也是家務事。
如今事涉朝政,羅大太太沒來由地生出幾分恐懼來。
正在此時,丫鬟巧香進了門,低聲傳報道:「太太,阮大少爺來瞧您了。」
聽見巧香所傳,羅大太太頓了片刻,渙散的眼神終於聚攏,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忙轉過頭,朝著丫鬟道:「趕緊傳阮大少爺進來!」
阮輕楚一路進門,微微一抬頭,便望見羅大太太一副見著救星的表情。
「見過太太,太太可安好?」阮輕楚淡然一笑,客客氣氣地行了禮數。
自羅慕玉離家之後,阮輕楚用不著避嫌,幾乎是三天兩頭下班便要來探望未來丈母娘一番,每每還會捎些小禮物,或是小糕點之類的,連羅曉陽小朋友都不落下,其所作所為,堪稱京城未來女婿典範。
羅大太太比他著急許多,急急忙忙喚了丫鬟沏茶,又讓阮輕楚坐了下來,抽著氣兒道:「今兒阮大少爺前來,我有要事相求。」
阮輕楚長眉一挑,羅大太太有事麻煩他?
看羅大太太焦急的神情……估計事情絕不簡單,若是當家主母能親自解決,還用得著前院的男人?
不過,羅家如今的確沒有掌家的男人,唯一的二房羅慕勇,年紀偏小,沒那個掌舵手的能力。
阮輕楚神色一凝,沉聲道:「太太請講,有用得小婿的地方,小婿在所不辭。」
「此事當從兩年前說起,玉兒派了下人春喜前去靖遠,本是想探察羅府二老爺姜姨娘身份來歷,沒想到卻……」
羅大太太心中雖焦急,說話卻是有條有理,言語間,還喚來春喜提供口供。
阮輕楚垂眸凝神,安靜地聽著對方言語,偶爾問及細節,其過程之間,面不改色,從容不迫,完美地詮釋了什麼是坐如鐘。
春喜又拿出一個小包袱,低著腦袋,小心翼翼,將它放在阮輕楚身邊。
阮輕楚端坐在椅中,伸出修長的雙手,穩穩地接過信和小包袱。接著,他將信翻至背面,動作優雅,慢條斯理地拆開,唬得羅大太太一愣一愣的,心道,阮輕楚倒是個好氣魄,連半分焦躁也無。
「太太莫要擔心,此事全權交予我處理。」阮輕楚動作利落地將信折好,再塞進紫色的大袖中,他抬頭淡然一笑,安慰道,「還是要提醒太太一句,太太務必要將姨娘看好,莫要漏了風聲出去。」
羅大太太心中莫名大定,鬆了一口氣,不忘囑咐道:「輕楚,你要多加小心。」
聽見羅大太太喚他本名,沒了原本那股生疏之色,倒先出幾分家人關懷來,阮輕楚心中一暖,嘴角的笑容深了幾分,道:「多謝太太,小婿就此告辭。」
阮輕楚急急出了羅府,騎上白馬之後,臉色頓時一沉,吩咐道:「去相府。」
夜晚,內閣大頭齊聚首於延慶殿,另有樞密院肱骨大臣,以及大理寺卿,眾人垂首站在殿中,小聲地交頭接耳,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有人心中忍不住,站出來開口問道:「王相,為何夜晚傳我等進宮?」
王載道見人已來齊,也不拖拖拉拉,拿出了信和證物放置在案台上,黑著臉道:「此物乃是羅大將軍府呈上。方才老夫已驗明,此信出於劉尚書之手,且有其私印和官印,證據確鑿,劉尚書勾連外敵,諸位且看,該如何處置罷。」
叛國罪,是抄九族的大罪。
此消息實在太過震撼,眾人紛紛露出驚恐之色,又細看案台上的證物,心中莫名地起了一股冷意,心道,劉尚書當真膽大包天,居然潛伏在朝,給羯部人當姦細!
殿中頓時嘰嘰喳喳一片,吵得人腦仁發疼。
阮輕楚微微側頭,給太子遞去一個眼神,太子立即挺起腰板,氣得和拉風箱似的,拍桌罵道:「劉尚書賣國求榮,請劉樞密使派出禁軍,將其擒獲!必要一個不漏!」
此事理應三司會審,但因為牽連太廣,如果動作太慢,知曉之人太多,定會給羯部姦細可趁之機。
劉尚書姑且都能被收買,若是消息泄露出去,萬一劉家來個襲擊平民,引發京城治安混亂,未免擾亂民心,弄得人心惶惶。
劉樞密使沉聲道:「太子所言極是,此事理應從權。」
派禁軍消滅劉家,比大理寺派出陣仗要大多了,但是,禁軍唯一的好處是,內部結構沒有大理寺隊伍複雜。
這也是阮輕楚所考慮的原因,姜姨娘能混進羅府,擺明了肆無忌憚,不得不說,劉家的手段夠黑,範圍夠廣,若是消息泄露,頭一個倒霉的是羅家。
將一個姦細養在府中,又放走了姦細,身為堂堂鎮國大將軍的羅大將軍,無論如何,都得受到輿論的譴責。
但是,若是姜姨娘順利伏誅,且從後面釣出了大魚,羅家便是有功之臣。
京城禁軍連夜出動,短短一個時辰之內,便將劉尚書府圍得個裡三層外三層,而羅家二房同樣被軍隊給圍得密不透風。
禁軍是中央軍,乃是最精良部隊,任務是「守京師,備征戍」,因此,這批部隊的執行力,比之邊關戰爭部隊,差不了多遠。
羅大太太親自引了虎翼左軍副指揮使進屋,將羅二太太和羅慕可看傻了眼,直到衝進姜姨娘的院子,將人給封死了退路之後,羅二太太方才反應過來。
「這是要抓人?!」羅二太太露出一副見鬼的表情。
姜姨娘比想象中淡定許多,既沒有吵,也沒有鬧,她輕輕放下眉筆,對著鏡子,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官兵都進了屋子,代表著身份已經泄露。
「如今,我這輩子最為可惜之事,便是沒得到機會,陪伴在羅知同身邊。」姜姨娘平靜地轉過頭來,看著羅大太太,一字一句道,「若是當年你讓我進了大房,如今的羅知同,便是一具死屍了。」
羅大太太眼皮一跳,一顆心似墜入冰窖。
「可惜啊可惜,天命如此。」
姜姨娘被禁軍架著帶走,還不忘回過頭來,眼神怨毒,好似一條致命毒蛇,她恨恨地盯著羅大太太:「羅知同滅我草原阿拉維部落,我恰歐哈娜即便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全家。」
「哈哈哈哈……」
言畢,姜姨娘開口大笑起來,神色近乎瘋狂。
直到姜姨娘被帶走之後,姜姨娘的小院子里,依舊充斥著她凄厲的冷笑,羅二太太抖得和篩糠似的,忙下令命人將院子給封死了。
姜姨娘身邊的丫鬟通通被帶走調查,而虎翼左軍留下一支五十人隊伍在羅府門口,擔當起了護衛的指責。
羅大太太倒是知曉其原因,無非是今夜京城有大動作,阮輕楚不放心羅家,便交待了人留下守衛。
次日,街坊傳言,劉尚書府的火燃了一整晚,燒紅了城東的半邊天,府內的家眷幾乎全部被燒死,而劉尚書本人,則自刎於書房,早成了一攤骨灰。
至於曾經與羅慕英爭搶齊朗宇的劉艷,自是死得連灰都不剩。
而與劉家為姻親的,姜姨娘姜家,接到即將被捕的通告,同樣選擇了極其慘烈的自殺方式。
跟隨者龍翔軍,遠在奔赴北疆的羅慕玉,收到此消息后,心中倒像是打翻了五味雜陳般。
曾經她以為姜姨娘僅僅是利欲熏心,想要纏著自家父親,卻沒想到,這女子來歷蹊蹺,竟和羯人部落有關。
看來,原書中母親被逼死,父親死於主帳刺殺,都少不了此女的手筆。
她頓時鬆了一口氣,自己無心插柳柳成蔭,派出的車把式春喜,竟然在這當頭查出此事,當真是給羅家立了一個大功。
姜姨娘姜玉珠,還真是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