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天變之安遠
羅慕玉遠在北疆安遠,尚不知京城風雲變幻,如今,她唯一在意的是……羯部人又開始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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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重新充實的兵力,安遠城及其附屬城鎮,統共駐軍三萬,樞密院緊急調來的廂軍尚且在路上,只要再支撐兩個月,便能挨過這第一波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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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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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齊齊的呼喝之聲遙遙傳來,有大山將崩之勢,連大地都為之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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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玉躲在箭樓中,面前是方方正正的箭口,她湊近往外望去,只見安遠城下黑壓壓一片,連綿不絕,恰然是羯部二十萬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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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由無數人頭堆砌的黑色方陣之中,樹立著一道高高大大的紅幡,紅幡邊圍著大大小小的黃幡,各個幡旗之上,繪著詭異莫名符號和文字,形成一個晦澀的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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幡旗的中央,擁簇著一輛由十匹戰馬拉動的大型車輛,赫然便是大王子那依坎的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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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玉微眯著雙眼,雖然不能瞧個清楚,但也能想象出那車輛之上,那依坎足蹬黑色高靴,著一襲裘衣,仰起腦袋,一副睥睨天下的欠揍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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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起了魚肚白,隨著遠方一聲凄厲悠遠的號角聲傳來,羯部主力方陣緩緩挪動,發起了兇猛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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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箭手,加把勁,敵軍推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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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人再送羽箭上來!上頭不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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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樓上的女兵大多負責遠程射擊,阻攔敵軍進攻的步伐,身體孱弱的女子,便在後方協助運送戰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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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人胸有成竹,似早有準備,第一批衝鋒方陣步兵手持大盾,結成緊湊的隊伍,抵擋從天而降的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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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人所製成的盾,造型與大齊不同,乃是厚實的圓形戰盾,其上刻有猙獰野獸紋路,令人遠遠瞧著,便有一股噁心目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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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重重盾牌的中央,乃是一根用於破城的巨木,由一隊赤膊力士死死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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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樓上萬箭齊發,箭矢如下雨般砸下,羯部人死傷一片,卻仍舊不滅戰意,踏著地上族人的死屍,繼續推向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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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守城士兵與羯部人打得火熱,難捨難分,戰局逐漸白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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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幾隊工兵步兵在持盾步兵的掩護下,手持錘釘往城角奔來,意欲破壞城牆,羅慕玉站在邊角箭樓,望得是極為清楚,她心中一驚,忙朝下喊道:「速速往右軍突射,莫要令他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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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這幾日時常大聲說話,導致她原本甜美的嗓音變得嘶啞起來,聽著像一台抽風的老風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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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對方工兵蜂擁而上,執大鎚敲擊城牆角落,而我方箭矢又射不中那處盲點,羅慕玉心中焦急,從箭樓離開,健步如飛從階梯上急奔下去,命一干替補女兵站於角落容易牆破之處,站又派人拿了磚頭、沙袋、泥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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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城牆起了缺口,定要及時補上,以免羯部人趁機溜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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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一隊人負責巡邏,若有人從裂縫中進入,速速就地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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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玉負責城角這一塊,將事情安排妥帖了后,方才一身熱汗地奔回箭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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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部人圍攻安遠城牆近一個時辰,都未有太多進展,戰局進入膠著狀態,大致處於敵人進不來,我方也出不去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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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內行人心中清楚,安遠城比想象中損失更嚴重,北面的瓮城被踩踏兩座,無法再起到禦敵效果,為保證安全,羅慕遙派梁豎親自率兵堵缺口,又安排人趕緊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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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那依坎的二十萬大軍,攻城將近一日時間,都沒啃下安遠這塊骨頭,直到夜間狼嘯,羯部人才熄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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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循環往複,進行了三日,不論是外頭攻城的羯人,還是守城的大齊軍隊,死傷無數,雙方都脫了一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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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玉三天三夜沒沾床鋪,整個人似紙片兒似的,聽見羯部人隱隱退去的消息,整個人幾乎癱軟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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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快,邊陲小鎮又來了探子,羅慕遙便和永寧侯召開緊急會議,將諸位將士全部招來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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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休息片刻再去罷。」翡藍擔憂道,心中暗想,羅慕玉都已三天沒合眼,神情憔悴,彷彿一碰就倒,她是女人,又不是成天打仗的男人,再強的身體,也經不住如此之久的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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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馬上趕過去,指不定有要事呢。」羅慕玉重整衣裳,將烏髮往頭上一挽,別根帶子便出了箭樓上搭的臨時屋子,往安遠城城主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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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遙圍著沙盤轉了幾圈,指著沙盤西面零零散散的小旗,面容肅穆,道:「西面邊陲守城不敵,以太長谷地最為虛弱,咱們得派軍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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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遠是經濟重鎮不假,羯部人之所以想要啃下這塊骨頭,便是打算將其變成交通樞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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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拿下了安遠城,羯部人就能建立起大齊和羯國溝通的橋樑,便不怕斷了後方的糧草,還能將大齊國的寶藏及時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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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旦羯部人發覺投入和產出成不了正比,且有回不了本的跡象……羅慕遙心中隱隱約約擔憂,萬一那依坎變成戰爭狂熱分子,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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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否會選擇直接繞過安遠,從西邊太常山下谷地開過去,直接炸出一條路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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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般,安遠城雖然守住了,但是,整個大齊,卻時時刻刻處於危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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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羯部人怎麼選,大齊顯然都是被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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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羅慕遙搖了搖頭,那依坎若是個正常人,便不會選這條路。羯部人攻下大齊,便是想著撈一筆回去,若是直接不管後方,豈不是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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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怕羅大將軍清理完西北,衰三十萬大軍回來收拾他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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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性略為低,但卻還有那麼一絲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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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某願出戰,守住邊鎮關口!」鳳昭上前一步,重重地一抱拳,當著一幹將領的面,率先站出來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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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甘願出戰!」梁豎也跟著站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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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遙皺了皺眉,抬頭看著這兩張年輕的面孔,忍不住提醒道:「羯人有二十萬大軍,一旦放棄安遠改攻太常谷地……」那簡直是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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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玉隱隱也覺得危險,心道,萬一那依坎棄安遠不顧,那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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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中,那依坎是一塊一塊將大齊咬下來的,安遠城似乎早便淪陷了,這也是為何兩國交戰,打了將近十年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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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等她開口說話,梁豎便迫不及待,有些焦躁地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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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子坐鎮攻城,想必近日不會轉移戰力,只要等援兵前來,咱們便可反攻回去。」梁豎毫不在意地說道,正常人都會主攻安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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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遙嘆了一口氣,心中權衡起來,完全放任太常谷地不管,那是不可能之事。但是,派誰去,都是一件極為冒險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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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生梁豎和鳳昭兩個初生牛犢不怕虎,居然往槍口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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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罷。」羅慕遙終不能動搖二人的決心,便狠下心來,將諸多事宜交付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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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擰眉,注目著沙盤,心道,援軍兩個月後到達,他們能撐到兩個月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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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希望羯部人不要抽風發神經,不走尋常路,往太常谷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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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羅慕遙叫停了二人,目光隱隱有擔憂之色,他實在放心不下,最後又交待道,「莫要衝動行事,一旦羯人有動作,便傳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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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敵,便立即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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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豎轉過頭,無所謂地笑了笑,眼眸黑亮黑亮,調笑道:「放心罷,羅小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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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區別於羅大將軍,諸人稱羅慕遙為羅小將軍,羅慕英喚為英將軍,至於羅慕玉,美其名為……玉面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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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玉如今及笄,生得一副好顏色,在臭男人遍地的軍營中,儼然是一朵軍中綠花,雖然她未曾領兵打仗,眾人閑來無事,也樂得稱呼一聲「玉面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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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昭隨即也點了點頭,只是表情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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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橫看了一眼鐵了心的弟弟,終究是沉默下來,並未開口勸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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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遠城北面平原堵著羯部人,東面立著巍峨雪山,西面尚且有太常低矮山脈丘陵,內有一谷地通往大齊內地,因谷地道路實在狹窄,因此,其戰爭地位,尚不及安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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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山脈樹林繁多,易於遮蔽,梁豎和鳳昭二人領五千人,頂著黑沉的夜色,往西奔去,飛快地鑽入了樹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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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入樹林的最後一剎那,梁豎心有感應似的,驀然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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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高大而灰暗的城牆上,隱約能望見一名女子模糊的身影。她銀色盔甲的鱗片上,反射出幽幽白光,使得她整個人透出幾分高潔之氣,竟然比那清冷的月光還要皎潔,恍若神宮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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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缺水中饑渴之人般,猛地深吸了兩口氣,彷彿想將那微弱的光,吸到心底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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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梁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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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梁豎落後於眾人,副官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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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梁豎回過頭,尚不及收回的笑容在臉上留下殘影,和失落的神色交織在一起,掙扎出了一個奇怪而複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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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梁將軍,該走了。」副官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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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梁豎垂下眼眸,一腳踹向馬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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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下的馬兒吃痛,往林間走了兩步,黑暗驟然攏了下來,彷彿吞噬掉天地那最後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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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色之中,只聽他輕聲道:「我沒事,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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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那依坎彷彿化身為了瘋狗,每日早晨必來「問候」,準時率領羯部大軍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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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玉揉著發脹的腦袋,坐在敵樓上,一邊指揮後方防禦工事,一邊握著毛筆,批著手底下厚厚一疊的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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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想道,再這般打幾年下去,只怕她都能一手理家事,一手當武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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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戰局實在激烈,連從來不爆粗口的梁橫,都忍不住朝城下破口大罵:「羯人小賊,恁地張狂!看你們狂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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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歡中二病顯然沒痊癒,以至於三十多歲還忒喜歡湊熱鬧,見眾人對著城下的羯人吐口水,他也開始手舞足蹈,罵罵咧咧道:「一群狗/娘/養的狗/東西!干/你/媽p眼放大棗!生兒子代代為奴,女兒世世為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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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指天罵地的偉岸形象,早已將原西山大營臉面丟得一乾二淨,偏生此人弓術了得,射死幾名羯人之後,愈發來了勁頭,和醉酒的臭爺們似的撒潑,將那依坎祖宗八輩翻來覆去罵了無數遍,連後輩兒孫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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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英打了一個冷戰,隨即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喝道:「嘴裡不乾不淨說什麼呢!難道你不是你/媽生的?難道你/媽不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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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炮開得……實在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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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歡頓時一啞,猛然驚覺後背一股涼意襲來,回過頭去,發覺背後站著一群女人,正冷冷地盯著他,他被唬了一跳,趕緊搔了搔頭,尷尬地笑道:「眾姐姐妹妹誤會了,我只是罵羯部女人而已。姐姐妹妹們,莫要生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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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看著那張鞋拔子臉上賤賤的表情,羅慕英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兒,懶得再去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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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攻城,羯人彷彿氣弱了不少,其中有一次戰況好轉,羅慕遙下令城門開了一道縫,領著一隊死士出去衝刺殺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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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後沒有贏是必然的,但大體能觀察出,安遠城表面的局勢,逐漸在往好的方向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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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向來陰謀論的諸人,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似有何要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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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半個月之後,前來進攻的羯部人方陣明顯減少,羅慕遙見此情此景,冷汗「唰」地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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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著身子看了好一會,方才回過神來,他面色瞬間漲紅,手臂青筋暴出,朝著身邊人下令道:「將所有將領召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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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護衛還在愣神,羅慕遙猛地爆喝一聲:「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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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玉見羅慕遙失態,便撩開了敵樓窗戶上的帘子,慌慌張張往外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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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來,羯部人攻城人數逐漸減少,若是不仔細觀察,還真不大看得出來,時至今日,他們方才發現,西邊的方陣,明顯少了近兩萬人左右的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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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代表著,在大齊援軍尚未到來之前,羯部人準備放手安遠這座大金山,鐵騎南下,橫掃大齊秀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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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依坎,怎可能放棄安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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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部人雖然戰力雄厚,卻受於草原局限,財力空虛,難道,他們不要後方運輸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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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怎能不顧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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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怎能不顧羯國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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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慕玉眼前一黑,嚇得往後一倒,幸虧翡藍及時接住,否則便要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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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大齊萬千百姓,以及京城一屋老小,羅慕遙眼中淚水奔涌而出,情緒一度陷入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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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上片刻之後,他忽地想起什麼,眼睛逐漸睜大,痛苦地喃喃道:「太常谷地!太常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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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昭和梁豎兩名將領,於半月前前往奔赴太常谷地,鎮守安遠城附近唯一的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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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卻變成羯部人南下的必經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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