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回(5)
楊氏比杜甫要小好幾歲,雖然近年光景窮苦,仗著夫妻恩愛,性又都開朗,能夠甘於寒素,雖然將近中年,依舊保留著幾分容華。月光之下看去,分外顯得風鬟霧鬢,風韻天然。那挽起袖子的兩條手臂,更是映月生輝,白如雪玉。
杜甫見了,自是又憐又愛,走將過去,低喚了兩聲。
楊氏因同伴鄰婦有事先走,孤身一人,心中慌,只顧搗衣,沒有留神別處,忽聽有人喊她,嚇了一跳。側顧見是丈夫回來,微笑問道:「你怎麼這晚才回家?請坐那旁石上,給我做個伴,讓我把這幾件衣服洗完,明天好拆補了來給你做春衫裡子。」
杜甫伸手一摸,覺著楊氏手臂冰涼,好生憐惜,笑道:「看你連膀臂都凍涼了。這時候洗什麼衣服?快跟我回去,有好些話要和你說,明日還要去送人呢。」跟著,想把楊氏拉起。
楊氏把杜甫的手掙開,微嗔道:「你真是……要被鄰人走來看見,成個什麼樣子?好容易這時空閑,你和我做個伴,就足感盛。有什麼話這裡說也是一樣。」
杜甫知道楊氏勤於操作,攔她不住,便把這幾天的經過說了。
楊氏越聽越出神,正緊三下、慢兩下地拿搗衣杵打著剛洗過的濕衣,忽聽杜甫說銀子業已帶回,放在床上,慌道:「你還不快回去把它藏起來!近來人們越窮苦,像我們這樣人家雖然不會有人看中,到底小心些好。」
杜甫見時將半夜,恐她勞累,乘機答道:「要就你我一同回去,我不相信會有人來偷我。」
楊氏實在放心不下,又想起家中無人,愛子獨卧床上,離開已有好大一會,只得笑諾。拿了衣服和搗衣杵一同迴轉。
杜甫心想:「她以前頗喜和我一起賞花修竹,對月談詩。自從遷回杜陵原籍以後,家境越來越窮,累得她日夜憂勞,久已無心及此。今天正好和她一同賞月,並談這幾日來的快聚。」推說宗文睡熟,恐怕驚醒,拉她同去平日讀書的對面小屋之內,把窗前的帷幔捲起,並坐窗前。手指雲影天光,正在談說岑參一介寒士,竟比城中那些達官貴人豪爽百倍。猛瞥見楊氏兩眼亮晶晶地迸出兩點淚珠,知她因聽岑參這樣高義,想起近幾年的苦況,心中酸苦,忙以溫勸慰。
楊氏見月光照處,杜甫目中也有淚光,忙將淚痕擦去,強笑道:「只顧聽你說話,還忘了一件事。你尋岑君去的第二天,韋左丞便打人來,說人新回長安,許多酬應,近日身又不爽,無暇前來看你,以後如短錢用,只管前去尋他,多少必有以報。另外還送來一些酒肉布帛。我打來人走後,知道你不會因此回家,好在韋左丞不曾親來,也未託人給你送信。我已為你做好春衣,明天上完裡子,就可以穿了。」
杜甫笑道:「此老為人雖然遠非岑參之比,這樣對我總算難得。天已不早,我們睡罷。」
楊氏認為岑參勸丈夫的話非常有理,又和杜甫商量,要給他製備兩套比較像樣的衣冠鞋襪,免負良友盛意。這類事杜甫向例是由楊氏主持,未置可否。
次日,杜甫匆匆吃完午飯,就往岑家趕。中途遇見小童,才知岑參天剛一亮就匹馬孤身前往安西,已早起身了。想起他昨夜所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之,知其有意如此。連向小童探詢岑參走時光景,意猶不舍。又往岑家空屋內徘徊感嘆了一陣,方始迴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