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發（楔子）

日子，是這一年的七月中旬，下午的六點一刻，日光已傾斜。

景亦染正在卧室的飄窗上坐著，抱著自己的雙膝，剔透似水的眼出神地望著窗外。

「……」

房間靜悄悄的，沙發上的幾隻小熊玩偶懶洋洋的趴在柔軟的墊子上，桌上的馬克杯里還有些許茶水。屋子裡至少一半的物件都浸在傍晚的暗色里。

房間的主人還未開燈。

女孩只是赤腳蜷縮在飄窗的軟墊之上，等著，等對面那棟樓，一樓的那扇窗里的燈滅。

兩棟樓之間有一片草地，草地上種了許多月季，奼紫嫣紅聚在一起，吸引了成群的蝴蝶觀光。它們流連不已，舞步婀娜多姿，彼此疊疊重重。

景亦染的目光微微一瞥，眼睫動了幾分。

這時，那扇窗的燈滅了。

餘光一見，景亦染的注意力頓時回來。她立刻起身下了飄窗，穿了拖鞋便出了房間。

一路緊趕慢趕，女孩終於到了那棟樓的一樓。她站在拐角，手指搭著牆沿，望著站在不遠處的一行人。

那行人中，有一男人臂膀寬碩，個子高挑，身著稍顯休閑的西裝馬甲，對人說話時笑容溫和謙遜。雖然能看出此人正值中年，但是散發的成熟魅力卻依舊使他顯眼於人群。同他說話的男人與之相反，身材矮胖，身著正式的西服，頭髮雖已出現銀白色，但打理得體。他身旁的秘書一言不發，手提著公文包，站在自己的上司身旁，面無表情。

過了幾分鐘，這些人彼此點頭道別，各自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景亦染從拐角處走出來，朝著那個最高的男人走過去，輕聲開口：「爸爸。」

那個成熟的男人轉身。

於此同時，已經走出幾步的矮胖男人腳步微頓，側眼飛快地瞟了眼身後。

待看清突然現身的女孩樣貌后，他眯了眯小眼睛，隨後神色無異地繼續朝前走。

這邊，聽到女孩低軟的嗓音，景辭轉身看到自己的小女兒，立刻笑吟吟地迎上去，「薇薇安，怎麼在這裡？」

薇薇安是景亦染的小名，是她的媽媽起的。

景亦染走到父親的面前，凈白小臉是一貫的平淡，「我有事想跟爸爸商量一下。」

「你說吧。」景辭垂著眼，注視著她。

景亦染張了張嘴，卻忽然沒了聲，「……」

景辭眉挑，「怎麼還跟爸爸猶豫呢。」

景亦染微微低頭，「因為不知道……爸爸會不會同意。」

「很嚴重的事么？」

景亦染沉默了幾秒，隨後忽然道：「我想獨自去京城。」

這下，竟輪到景辭忽然安靜了下來。

面對他的反應，景亦染平淡望著他，似乎在問，這算是嚴重的事么？

景辭笑了幾聲。

「怎麼突然有了這種想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上周。」

「告訴你媽媽了嗎？」

「還沒有。」

「嗯……」景辭微微眯眼，像是深思著盯著景亦染的眼看了幾秒，「不會是……阿菲夏拉那個孩子，跟你說了些什麼吧？」

景亦染的瞳仁微不可見地一縮。她側過臉去，眉擰了下，「……沒有。」

阿菲夏拉是她的發小，也是她的宿敵。從小明爭暗鬥到大，一直斗到那女孩去了港城。

景辭眨了眨眼，「薇薇安，即便這是你一人的想法，我也不可能貿然同意。畢竟你才17歲，而且向來都是獨處，不善與人交流，換一個新環境，我不確定你是否能適應。」

「不試試怎麼知道。」

景辭啞然失笑，他輕嘆，決定換個問法：「你去京城，有什麼詳細的計劃嗎？或者說，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不能告訴你。」

景辭感到有些意外，「為什麼？是怕我會不同意嗎？」

景亦染輕輕搖頭，「怕你們會插手。」

「……」景辭嘆了聲，他抬頭揉了揉女兒的發頂，「薇薇安，我們之前過於保護你，是因為你小時候……」

一提到小時候，景亦染皺了皺眉，雖然神色只是微變，但是景辭還是察覺到了。

他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可是我也不能一輩子待在這裡。」景亦染的嗓音輕緩卻堅定，「小時候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離開海城會是我們新的開始，好么爸爸？」

景辭沉默了半晌。

許久過後，他低眸，拿出手機，淡問：「打算去多長時間？」

景亦染猶豫了一下，「會很長一段時間。」

景辭不再說什麼，他走向走廊另一側的庭園，手機貼在耳旁，開始打起了電話。

「我不想讓哥哥知道。」景亦染忽然低聲道。

景辭動作一頓，側頭看了眼她，隨後淡淡應了聲。

景亦染心裡呼出一口氣，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突然感覺渾身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