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涯隨無涯
但在道家看來,並沒有這樣的規矩。
《莊子·養生主》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為知者亦殆哉!為善勿近名,為惡勿近刑。緣督以為常,此乃養生、安身立命之道。」
在道家眼中,人們應該遵循自然法則和事物規律而生活。
餓了,就要吃飯。
而儒家提倡君子遠庖廚的做法,則顯得有些矯飾和做作。
為不見而裝看不見。
而在道家看來,世間萬物平等無異,並無二致;即使你不看,事實依然存在。
進到后廚時,看著地上新增的幾捆樹枝,秦長青不由搖了搖頭。
薄姝緊張道:「今日無事,我就出去拾了些柴火。我沒走太遠,就在屋舍附近,只想盡些綿薄之力來回饋你。」
聲音漸漸細弱如蚊。
秦長青說:
「我不需要你報答。」
「你知道我今天在學室里學了什麼內容嗎?」
「身為秦國人,助人為樂是每個人的義務。救你,是我的分內之事,勿須用儒家的觀念來束縛自己。」
「這裡可是大秦!」
「你我都身為秦人!!!」
吃過晚飯後。
秦長青在屋中生了一盆炭火,把取自令史枯的兩卷竹簡鋪展在案几上,然後拿出預先削好的木牘,開始抄錄《為吏之道》。
薄姝則在一旁磨墨。
他所使用的墨與學室里的不同。
這是一種自製的墨。
學室通常使用的是天然墨。
在使用前,每次都需要用硯石把這些礦石研成粉末,並加水攪拌均勻。
這一過程非常耗費體力。
每當師尊還健在的時候,他總負責磨墨。
那時候他還年幼,力不足以支撐如此費勁的工作,每次都弄得自己精疲力盡。
有一次他詢問師尊:「當今是否有沾水便化開的墨呢?」
師尊回答道:「根據《述古書法纂》記載:墨是由煙灰和黑色礦石所製成的。世間確實有一種自製的墨。」
「但並非尋常人能夠獲取。」
「即使是學宮裡的博士,也極少能得到一塊自製墨,那是極其珍貴的獎勵,一墨千金,並且有價無市!」
聽罷。
秦長青當即有了興趣。
他要親自製作墨。
雖從未做過墨,但他記得原料之一是松木,而驪山上松木資源極為豐富。
時間如白駒過隙。
經歷無數次的失敗,他最終成功製作出松煙墨。
然而當時師尊身體已大不如前,需他研墨的次數日益減少。
不久后,師尊意識到自己生命即將盡頭,於是
但如果是放在儒生身上,從抄錄到校對恐怕要花費大半個時辰。秦長青和他們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當秦長青忙著摘抄書籍時,薄姝暗自對照他的內容與其帶回的竹簡,全文竟無一處錯誤。其精確度實在驚人!
薄姝忍不住多次偷瞄秦長青,很快又將視線移開,但她眼神中的好奇心愈發濃厚,秦長青在她心目中也越來越神秘了。
秦長青則全神貫注於手中的簡牘。
另一方面。
大殿原本微微閉合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一絲縫隙,一名束著發鬟的小女孩悄悄將頭探了進來,好奇地看著高台上的中年男子。她大約十一二歲,面貌清秀可愛,身著一襲黑色的衣裙,十分討喜。
中年男子明顯聽到了聲音。
他正準備呵斥侍從時,抬頭一看,發現了小女孩,臉上的不滿立刻化為笑容。
然而口中依舊故作生氣地說道:「嫚兒,現在已經這麼晚了,你怎麼來這裡了?」
「還不快回房睡覺?」
嬴陰嫚走進殿中,撅起了小嘴。
委屈地說道:「父皇,我其實是已經睡過了,只是突然想起來您還沒睡,而且父皇所在的地方總是很冷,最近我發現了個保暖的好東西,特意帶給父皇,希望您可以溫暖一點。」
嬴政愣住了,接著笑問:「哦?」
「你有什麼朕還不清楚的玩意兒嗎?」
「朕不相信。」
嬴陰嫚想展示身後的物品,隨即又忍住,激動地說:「真的,父皇,這是我剛剛發現的寶貝。」
嬴政笑著說:「那你還不趕快拿出來,讓我看看是什麼寶貝。」
嬴陰嫚高興地點點頭,一路小跑到嬴政的桌前,將藏在背後的物品取出。
一眼之下,嬴政的笑容驟然消失。
他面色嚴肅,緊盯著那件東西。
但嬴陰嫚並未留意嬴政的變化,興奮地說:
「父皇,這就是了。」
「它叫做熱水袋,是在我無意中發現的。只需加熱熱水就能保持很長時間的溫暖。」
「您看。」
「這裡有一個口子,可以將手伸進去,真的很暖和。」
「父皇整天在這寒冷的房間里,一定會覺得冷的,如果您用它,一定會感到溫暖的。」
「來,您感受一下吧。」
嬴陰嫚把熱水袋塞進嬴政手中,滿心期待地望著父皇。
嬴政緊緊握著手中的熱水袋,手掌微微泛白,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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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忍著心中的怒氣:「嫚兒,你老實告訴朕,熱水袋是如何得到並學會使用它的?」
「朕需要全部的過程!」
嬴政的大嗓門讓嬴陰嫚受到了驚嚇。
她咬著嘴唇,眼眶泛紅,低聲抽泣地說:「前些天,我偶然在宮裡玩時看到馬車裡有些東西,便試著拿出來。」
「...那個熱水袋就在其中。」
「我一開始只是覺得有趣。」
「隨後和弟弟胡亥一起玩耍時不小心摔壞,才發現是白色的魚鰾,還有股難聞的味道。」
「魚鰾!」嬴政補充道。
「是的,因為壞了不能玩,胡亥走了。我本想著悄悄丟掉以免父皇發現,但扔之前看到裡面有塊薄薄的紙張,並且上面寫有文字。」
「我不太認識這些字,所以拿給僕從們看,原來這就是熱水袋的使用方法。」
「更換內部液體后,的確溫暖很多,我以為您會喜歡,就帶了過來。」
看著嬴陰嫚可憐的模樣,嬴政心中頓時變得柔軟了。
他撫摸著陰嫚的腦袋,輕聲道:「父皇並沒有責怪你,最近休息不好一時發火,請原諒父皇好嗎?」
「父皇非常喜愛你的禮物。」
一番寬慰下,小女孩開心地離開了章台宮。
宮中。
嬴政靜靜地站著,眼神複雜的注視著手中的熱水袋。
隨後迅速恢復冷靜。望向宮殿外,高聲吩咐:
「找來御史大夫弋,朕有要緊之事要問他。」
不久。
弋來到章台宮。恭敬地說:
「臣弋叩見陛下。」
嬴政沒有抬頭,繼續批閱奏摺,平穩地說:「上次交代你的事情,查得如何?」
弋回答:「回稟陛下,近日來仔細偵查確實有所發現。」
「此教師並不尋常。」
「他並非一般人物。」
「他是『宮』。」
「是他?」嬴政猛然想起,眼中透出一絲詫異,看向弋,驚疑道:「如果朕的記憶沒錯,他應該是當年在東周公國被殺,難道當時並未喪命,亦或是故意設計假死?」
弋道:「陛下所料不差。」
「根據目前探聽到的消息,當初他確實沒有死亡。」
「他利用假死這一手段騙過世人,成功逃離后,一直在六國漂泊不定。等到大秦統一天下的局勢漸成氣候時,他攜秦長青進入了咸陽,並長期居住在驪山。」
嬴政冷笑,蔑然道:「朕想起了。」
「他這顆逆臣之心果然沒改過。」
「當年,天下強弱分明,大秦一統乃是無可抵擋的趨勢。」
「那些沉迷舊夢的東周貴族還以為自己仍主宰著天下,意圖延續其昔日榮光,此人的策略便是勸告周赧王親附韓魏兩國,企圖藉此減緩大秦東擴的速度。」
「然而,這位智者的計謀被昭襄先王洞若觀火地識破。」
「不但未能奏效,反而引發了一場針對韓國的大動作,而在此過程中,他又勸說**用軍力介入,引發秦軍衝突。結果,一場上**爭奪戰便發生了。」
「最終演化成了大規模的秦趙戰爭,接著才是著名的長平之戰。」
「自長平之戰結束后。」
「大秦向東擴張再無障礙!」
「但是長平戰後昭襄先王的一個錯誤,導致預定滅趙之計功敗垂成;再加上隨後邯鄲一役,秦軍損兵折將,只能撤退自守,就在這個間隙,此人卻又不安分起來。」
「他說服周赧王攻打秦國,同時聯合韓國、趙國、魏國乃至其他諸侯國,希望利用秦國的虛弱時期,重新奪取喪失的土地;可惜,諸國目光太局限不敢輕易出兵;昭襄先王知悉此謀略后,十分憤怒派出部隊打擊西周公國並嚴重貶損了周赧王。」
「但是,此人早在軍隊抵達之前,已溜之大吉,並且潛入了東周公國,可惜東周公國怕秦國,立即將他處決。」
「現在看來。」
「那是他逃走的掩護。」
「他並沒有死在東周公國國君手中,反倒是預先設計好逃離的方式,對全世界演出一場虛假死亡,從此銷聲匿跡。」
弋沉穩說道:
「正如陛下所說。」
「從此他不再拋頭露面。」
「作為逃亡人員,在山東六地間流浪。最終見大局無法逆轉,他選擇回到咸陽安家於驪山之下。」
說話非常審慎,
生怕觸碰到那段往事,目前只有皇帝有權評判。這些臣工沒人敢於評論。